阿勒斯丹巴依的儿子穆古什
如果您有机会见到一个宽肩敦实,眼睛突出,面容枯槁的男人,您就知道,这就是穆古什,阿勒斯丹巴依的儿子。
不过,他自己挺乐意回想起,当特派员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他是如何开始巴结逢迎,一步也不离开的。
“哦,真好。你终于来了,亲爱的!我们等你很久了!”他低头哈腰地说,就如哈萨克人所说的,像一个忠心的奴仆那样。
“我已经准备好了为苏维埃政权服务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热切地再一次说到。
如果在这之后你实在是摸不着头脑,穆古什就会开始拍打自己的胸。
“我可是穷人中的积极分子!我可是穆古什,阿勒斯丹巴依的儿子,听说过吗?”
这时候你就不得不相信,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穆古什。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村会议上。村里的积极分子和共青团员那时候正在制定集体农庄的生产计划。突然地,穆古什好像春汛期猛烈的冰块儿一样涌进了会议室。
“特派员在哪呢?是您吗?”有个人靠近我说。
“您有什么事?”
“我是穷人积极分子。在这一片儿所有人都认识我。我是穆古什,阿勒斯丹巴依的儿子!会议商量着我们的集体农庄应该选派一位代表。我请求选我,但我们的书记不愿意。他真是一个破坏分子,他的祖父曾组织去先知墓拜谒,我虽不安心,但暂时还没在揭露他,没使他被开除出工作。”
我一下子没有明白,于是提了几个问题。于是穆古什就开始嚷叫起来。
“这是官僚主义!”他喊起来,“这是右倾和左倾!但我知道要找谁去说!我会找到管你们的办法!”
集体农庄自己管理自己的事务。如果任何特派员都向他们发号施令,那工作还怎么进行呢?我解释给穆古什听,但他不想听。只是更加激烈起来:
“不,不!这是明显的冒进!你们——冒进主义者!”
尽管你三番五次地表示自己是坦诚的,但如果有人拿这样的事控告你,你也会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
当穆古什离去后,我开始像众人打听他,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沉默着。终于一个雇农达三生气地说:
“你们怎么都沉默呢?说话呀!”
“那你自己怎么不说?”其余的人转向他说。达三环视了一下,确定穆古什走了,没有藏在门后,小声地说:
“穆古什就爱在我们面前吹牛!是时候揭露他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我们当然知道。”所有人都叹一口气。
这时候谈话出其不意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他们的急事多的很。眼下的急事就是播种。生产计划应当分毫不差地完成,因此他们没有空去说穆古什。
为了解释党中央的会议决定,大量的教导员和特派员涌进了村子。我不得不再一次去“恩别克”集体农庄。集体农庄的会议在一个只有一间的木头房子里举行。椅子一排排贴着墙。农庄的书记是年轻的小伙子萨利姆。一边打招呼,一边向我伸出骨节粗大长满老茧的手。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认定,他以前一定是雇农。履历表上也这么写着,他曾当了十年的雇农。
“我现在识字了。去年的时候才从雇农的工作中解脱出来。那时候集体农庄的成员们选举书记,于是我现在就在这工作了。”他向我说。
有个面色红润的小伙子在其他的会议成员中很突出,穿的是城里人的衣服,是个教师,就像他告诉我说的,他来到集体农庄是为了扫盲。
“萨利姆同志很忙,他的事情太多了。”他说。
桌子上放着纸张。在纸张顶端写着歪曲的大字号字母:“报告”。我看到上面写着“集体农庄‘恩别克’已经完全准备好了春播。”下面是歪曲的签名“萨利姆”。他的手指一生都在拿铁叉铁锹,就是这笨拙的手指,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划出了这几个字母。
“我们这曾有一个积极分子穆古什。你也许听说过?”萨利姆笑着问。
当时我提了提神:
“那他在哪呢?”
“在家呢。他退出集体农庄了,现在是个体农民。”村庄会议开着的时候,穆古什来了。
他看起来很安静,很明理。我没察觉到他有像先前那样的行为。不过,他找了个空隙时间走到我跟前,在我耳边秘密地说:
“您来了太好了,迫不及待地等着您呢……”
报告完了之后穆古什第一个举手:
“允许退出集体农庄去做一个个体农民吗?”
“谁告诉你不可以了?”这时候萨利姆气势汹汹地说。
穆古什阴沉着脸,像公山羊一样瞪着眼,身体颤抖着。从头上抓下羔皮棉帽,击打着地板,发霉的羊毛地毯上灰尘四起。
“萨利姆堵住了我的嘴,一句话也不让我说!这个激进主义者!他这是擅自行事!官僚主义!我会提出控告的!”他喊着。
“你告什么呢?又没人限制你的自由。”
这时候所有人都说起话来。
来开会的集体农庄的成员也麻利地说起来,张口大骂穆古什。
从这些厉色疾言中我明白:
1.他的父亲阿勒斯丹巴依是个爱挑纷争的狡猾的人。是大地主家的走卒,收受贿赂。穆古什步他父亲的后尘,也这样。
2.集体农庄成立之前穆古什曾让整个村子陷入恐慌。
3.他曾有十七头粗角的牲畜。但却拿三头加入集体农庄。其它的却或卖或宰或分了。
4.在他是集体农庄成员期间,经常挑唆别人,挑起过纷争和骚乱。
5.擅自理解党中央委员会的信件,使十二户家庭和他一起脱离了农庄。
6.散步关于农庄建设的虚假害人的谣言。
村会议的人们直接给他说出了这些。穆古什暴怒起来,大发雷霆,就像一头狂奔的骆驼:
“这是左倾和右倾!这是滥用职权!冒进主义者!这是偏离常规的!这是对个体农民的暴力!我坚决反对!我会控告的!我……”
而回答他的,却是简短的话:
“去告吧,你爱怎么告怎么告!而现在——滚吧!”
十二位曾经听了穆古什教唆的穷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请求让他们重新加入农庄,他们的请求得到了满足。
我走的时候,在路岔口遇见了穆古什。他也要乘着灰马去什么地方,他快速窜过来和我并行着,喊起来:
“同志,我看你也是冒进分子。你在个体农民中间带来的是虚假的宣传。你硬生生地把他们赶到了集体农庄里去。”
穆古什坚信:我在居民中做过一次宣传,也就意味着我是冒进主义者。而我却认为:大嗓门的人不断地给所有人贴上“冒进主义者”,“右倾主义者”“左倾分子”“官僚主义者”的标签。可见,他已经把很多人搞得晕头撞向了。
19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