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战士一家
他的名字很少会出现在纸上,但这一次,它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一个村官的名册上。选举的时候布扎乌巴克和其他人的名字一起被提到。一开始他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可骄傲的,他也出现某些文件上,像大家一样都有自己的姓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这些一起来的还有税务,村民缠着他不放。村民都知道,阿赫梅特让这个无赖到哪都吹胡子瞪眼,和他开玩笑绝不会有好结果,他会准确地掐住布扎乌巴克的脖子。
“呜,你这狗崽子!智障!你那鬼姓氏把纸弄脏了!你家什么都没有,能交得起税吗?”
布扎乌巴克那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怎么办呢,”他惭愧的喃喃着。“这可不是我自己登记的啊,而是阿利什在选举那年记录的。这是他想要扩大农户的数量…那是什么了农户?…亲爱的,放过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兄弟吧……”
布扎乌巴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胆怯又带着恳求的意愿看了看这个压迫者。布扎乌巴克唯一的财产就是一头棕公母牛。村民每年都因为税务把母牛牵出院子。在这忧伤的日子里布扎乌巴克的妻子阿依让破口大骂倒霉的丈夫。
“你确实很需要登记!要是你这个倒霉的人能不慌不忙地坐在那!”
“唉,好吧,媳妇,”布扎乌巴克让她平静下来。“愿可以。”
有时夫妻俩在平和的谈话背后都不约而同地咒骂着村官和他的格子名册。
“要是落我手里,我早就把它烧掉了!”阿依让带着威胁的口气说。
现在他觉着纸上的“特玛克巴耶夫”这个词,好像更加可怕,比天使的死都可怕。饱受着痛苦折磨的布扎乌巴克,建议和自己一样自己受压迫的同龄人:“小心点儿,千万不要被写到这个名单里,一旦被写进去,就会遭受痛苦。”
过了些日子,还是在革命前几年,被写在纸上的姓氏仍然没有给布扎乌巴克带来一点儿高兴。杜依谢巴依是派工员,每天都会冲他喊:
“套上你的马,该你了!”
很快他唯一的马就到了。这匹马长了黄癣,布扎乌巴克有时想说这件事,但杜依谢巴依总是塞住他的嘴。
他怒吼道:“看见名册了吗?上面写着什么?‘特玛克巴耶夫’,意思是,闭嘴!”
布扎乌巴克有时候会这么想:“真想知道,怎么才能让我的名字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不会被人提起呢?”
有一次他用自己的马车载着学校的检查员并在沿途问他:
“亲爱的,你是一个读书人,请问怎样才能彻底的把名字从名单上除去?”
检查员没有立刻明白,他不得不再解释一下,然后检查员说:“但愿名册不会再让您烦恼,他们让人们害怕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您自己也是主人。”
真的从那时起发生了很多变化!前任村官留着胡须的阿赫梅特让,现在不冲别人喊,甚至不再开会。昨天的雇工叶尔玛卡尼今天成了村委会代表,布扎乌巴克和他们不拘礼节的谈话。布扎乌巴克有一次也被选进委员会,有一次甚至去了乡里。现在有时他会对妻子说:
“媳妇啊媳妇!我那时没有从名单中除去是多么好啊。”
但阿依让总是每次都霸占了这些功劳。
“我跟你说过什么?如果不是我,名册里早就没有你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生活完全变了。村里所有的工作都由年轻人来做,这些毛头小子参加委员会,灵巧的治理经济。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开始在炉灶旁歇着取暖。
“就是这样!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布扎乌巴克也开始思考。自己的儿子安达马斯二十岁了,从小他就给地主干活。“他不会当雇工的,他可以去捕鱼,现在他的工作不比同龄的积极分子差”,但安达玛斯没有受过教育,他甚至不识字,现在他又责备自己“为什么小时候没不学习呢?”。
不知怎么布扎乌巴克和儿子展开了一段交心的谈话:
他对儿子说:“你看,你的同龄人都在从事脑力劳动,而你还在富人家干活。不要再干了!我们不会就这么完了的,会走出去的。不要落在朋友们后面!”
这次谈话后他立刻去村委会找到了主席说:
“叶尔玛卡尼!请把布扎乌巴克·特玛克巴耶夫从名单上除去,写上安达玛斯的名字吧!”
就这样,特玛克巴耶夫这个倒霉的姓氏从今天开始不再存在于纸上。
而安达玛斯,再不再富人那干活后立刻在村里做事很聪明地做着事情,一次会议他都没有错过,在最近还被选进村委会。
“老头啊老头!你可能也发现了,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成为一个小伙子啦!”所有人都更加频繁的来找阿依让的丈夫。
她有自己的想法,从前在村子人们人都不喜欢他,叫他是坏家伙,流浪者,乞丐。而现在他在权力体系中比那些掌管人民的人还要有地位。从前那些像马尔让比克这样的人从来都是瞧不起阿依让,现在会被他们邀请去喝乳酒,分享秘密。
马尔让比克有一个非常好的女儿,在家里待嫁。
阿依让来看望她,阿依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想把你的女儿许给安达玛斯。”马尔让比克也说:“我给女儿找不到比安达玛斯更好的丈夫了。”
从那时起阿依让没有给过丈夫一丝安宁。
“我不知道”,布扎乌巴克发出不确定的长音:“他们可能想要彩礼,过后你应该自己去问小伙子。”
有时村里官员叶尔玛卡尼来找他,阿依让拽住他说:
”听着,亲爱的。你最好让你的小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儿子结婚。给我们带来一位年轻媳妇,让我们和老人高兴一下。怎么样?“
叶尔玛卡尼没有说半句反对安达玛斯娶妻这事,但他不愿意听马尔让比克女儿的事。
“唉,姑妈啊,别想这件事了。为什么要找一个富家女做儿媳呢?”
阿依让反驳到:“瞧你说的这么吓人,她真的是富家女?!”
和布扎乌巴克长时间的谈话后阿依让的选择停留在舍克尔身上。确实,她不是很漂亮,但她是一个活泼机灵的少女。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年轻人还互相倾慕。现在阿依让还听说从现在起没有双方家里同意任何的婚姻都是无效的。
当她和儿子提起这个的时候,安达玛斯害羞地笑笑:“我不知道。”
晚些,舍克尔知道这件事后,当着安达玛斯的面开他的玩笑:“这是什么回答,‘我不知道’,难道你就这么回答老人的吗?那谁该替你知道,我吗?”
秋天来了,村里变得热闹起来。人们把多余的粮食交到合作社换取茶,糖,布匹,各种货物。布扎乌巴克领着安达玛斯来到陡岸上的烘干室。把五袋谷物装到马车上,跟伊德里斯借了头牛,套上牛让儿子去城里:“去吧,买些必须品,把你的未婚妻打扮的漂亮点。”
阿依让命令到弄些箱子回来,装些小物件,她清点着看都要买些什么。
把谷物交给合作社后,安达玛斯去商店偶然遇见了邻村的库赛因。这是一个精明狡猾的小伙子,他还读过一些书。穿着整洁方便,他在旧货市场弄到一件旧大衣,现在他就讲究地穿着它。
“你为什么要娶妻呢?应该学习!和我一起去军事学院吧!”他建议道。
安达玛斯一开始听到这个不太自在:如果人的一生除了工作什么也没见识过,什么也不知道,还学习什么呢?太可笑了!但这只是最原始的看法。在下一刻在他心里的某处隐约出现了动摇:“为什么不呢?我现在就去。”他觉得现在正在十字路口上,库赛因又没有让他搞明白。他一直说着,描绘军校的幸福和美好,说了很多诱惑,最后安达玛斯厌倦了。
他问:“那有什么要求吗?”
古萨依尼拽着他说:“唉呀,去吧,别想了!”
他们决定去军事委员会,安达玛斯把马车和家什托付给了同行的朋友——红黑色的牛。它冷漠又没完没了的嚼着,懒惰地摇晃着沉重的脑袋。人们都看着它,好像在问:“朋友,你把我们当成谁了?”
***
村里人得知安达玛斯去学习后都很吃惊。他们苦恼地摇摇头:“他这是想什么呢?打算结婚又突然跑了。现在他的未婚妻怎么办?”
相反,其他人赞同这个小伙子:“看啊,安达玛斯去学习了!好样的!”
阿依让叹了叹气,缠着丈夫问:“老头子,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布扎乌巴克自己也对儿子不闻不问就离开很不满,也很不解。“现在已经不能拉回他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就让他去学习吧。”
村里好事的女人们都很吃惊,并同情着那个未婚妻。
“我的漂亮的姑娘啊,你的未婚夫是怎么了,他怎么能抛下你!”
舍克尔回答说:“没什么,他哪也不会去的,会回来的。”
大家都在谈论安达玛斯去军校学习,但具体的谁也说不上来,布扎乌巴克更是困惑。
在军事这个词里他永远错误的看到士兵这个字眼。而哈萨克人自古以来就怕士兵。在第十六年,沙皇决意让年轻人到后方工作,整个草原都惊慌了。人们丢下家畜,撇下居住多年的房子,为男人走出家门的那座房子哀悼。是的,关于哈萨克人能说什么呢?比如带着邻居。她刚走近,就是当你把儿子送到军营那时,苦难就开始了:所有积蓄都充税,开销大,父母陷入债务之中,而年轻的新兵们哭着,喝酒到直恶心,喝到神经错乱。“军事学校在哪里呢?可能是现在按另一种方式培养军人”。布扎乌巴克想。但他没有找到清楚的答案。总之,安达玛斯去军校对于村里大多数人来说是个迷。
冬天来了。冰冷的夜晚猛烈地压在布扎乌巴克的土窑上,带走所有的温暖。变得越来越冷,很不舒服,像是在牲畜住的棚里。暴风雪没有停息,肆无忌惮的呼啸着。布扎乌巴克和阿依让把旧的干燥的兽皮铺在炉子旁坐在一边,互相靠的很紧。他们感到沮丧而孤独。一方面,-想到马上要结婚了却去学习了,儿子出人意料的举动让他们沮丧。另一方面,这打碎了流传在村里的闲言碎语和诽谤,尤其是马尔让比克说的那些。
“阿依让想让儿子成为一名红军,军队招募穷人去和中国人打仗。”她说到,“多好啊,没有把女儿嫁给他。”
阿依让听到这便生起气来,反驳到:“主啊,我的儿子不会和这个富家女纠緾了,不管怎么说是他抛弃了她。你这个没用的女人在这说什么呢,不能消停一会吗?”
有时老人们难过的时候,舍克尔去拜访他们,有人就会说:现在舍克尔不会等未婚夫了,会嫁给别人。但这种事情姑娘一次也没有想过。相反,她还和安达玛斯的父母很亲近。从前她叫阿依让老妈妈,现在恭敬地叫她老奶奶。她去阿依让那里,帮她做家务。她做什么事都很麻利。阿依让看着她,沉思着出了一口长气:“老头啊老头!你发现了吗?对情况的不了解困扰着我们,如果舍克尔成为我们的儿媳多好。”
蒙霜的门吱吱作响。叶尔玛卡尼走了进来。这些老头探头看着村委会主席。可能,他们从安达玛斯那得知了什么吧。
叶尔玛卡尼笑着说:”给你们带来了一封信件。“
“什么信件?”
“不知道,上面写着:‘给布扎乌巴克·特玛克巴耶夫’。”
布扎乌巴克睁大他那没有光芒的眼睛,皱着眉头道:
“难道您没有把我从名单中除去吗?”
“不要害怕。这应该是另一个人。看啊,安达玛斯的信。”
因为这封信夫妻俩差点没跳起来。拆开信封,取出写满字的信纸和相片。
“哎呀,这不是我那亲爱的儿子吗!”阿依让高喊着把相片贴近自己的胸前。安达玛斯身着制服,配带武器。看来,他想让父母吃惊,让他们高兴。老人们贪婪地看着相片,从彼此的手中抢夺它。昨天穿粗布大衣和破旧的皮鞋的村里小子,如今身着军装显得你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了。
由于感动和高兴阿依让哭了起来:“我的儿子啊!”
她不想放下照片,一直把它贴近自己。
信是安达玛斯亲手写的,就连布扎乌巴克也惊讶到:“他离开家整整四个月了,生活中完全没有毛拉,他是怎么用这段时间来学习识字的呢?”在布扎乌巴克的认知里,识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安达马斯的照片在村子里一家挨着一家地传看。阿依让首先把照片拿给舍克尔看,姑娘的眼睛就从照片上移不开了。
“他这个样子真是英俊啊!”她喘了口气。
“如果你喜欢的话,那你就拿着吧吧!”阿依让意外地说出了这句话。
舍克尔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一把抓过照片,把照片用丝质头巾包裹起来,藏在上衣胸前的小口袋里。
安达马斯和库赛因的信使整个周围地区都不安起来。有嫉妒的人鄙夷地用鼻子哼着:
“哎!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什么士兵!难道现在这样的士兵还少吗?”
但是这些信却给青年们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安达马斯被村子里胆怯安静的小伙子们所认识。他们决定开始学习,去考入红军学校,彻底地改变形象,可以很好地使人大吃一惊。就像沙尔德巴依,他从小和安达马斯一起长大,一起在拉希姆彼尔德那当长工,在这些信件和相片寄来后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无数次请求朋友给他读这封信,每天都去找舍克尔,求她让他看一眼照片。然后以沙尔德巴依为首的五个年轻人给安达马斯写了一封信:
“告诉你所在的学校让它接收我们。我叫沙尔德巴依,克尔曼巴依的儿子,如果明年秋天我还活着的话,一定去找你们。保卫国家不受敌人侵略是你们学校学生神圣的职责,而这些敌人就是地主,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同这些地主渣宰们斗争了!”
这就是安达马斯收到的来自家乡的第一封信。
来自儿子的音讯使阿依让感到幸福。照片最终归了舍克尔所有,信归了布扎乌巴克。从此以后得意的父亲总是在识字的人周围转来转去。遇见他们后,他就递出一小张皱皱的受损的纸片请求:
“亲爱的,儿子来了一份简短的信,帮我读一下吧!”
别人都很乐意读这位红军的来信。布扎乌巴克就低着头听着。唯一一个让他受挫的是毛拉阿伯德拉赫曼。
“我可弄不懂俄罗斯字母。”他说。
布扎乌巴克有些慌,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毛拉。而毛拉却皱着眉,也许,他还想再唬他一次。
“是的,老兄。黑暗的时代已经来临了。我们现在已经看不见古兰经上那神圣的文字了。而这不是信,而是潦草的魔鬼文!”
布扎乌巴克感觉十分愤怒。这个丑八怪竟敢把儿子的来信称作魔鬼文?!他默默地从毛拉的家走了出来。到了自己的家后他说:
“媳妇!从今以后不要再踏进毛拉他们家门一步。他真是只疯狗!我甚至都不想再看到他那副丑样子!”
***
特派员越来越频繁地来到村子里。每天都有村委会召开。布扎乌巴克也被邀请来,但是他跟任何人都不交流。
他经常说:“我在那没什么可做的,亲爱的,名单上现在也没有我。等安达马斯回来他回来参加会议的。但是暂时不行。”
于是他们采取了狡猾的手段。“哎哟!”一些积极分子惊叹起来,“难道红军战士的父亲应该缺席会议吗?!”说完这些话后,布扎乌巴克咕哝了几声走了。
“老头子,别偷懒,”阿依让督促又鼓励着丈夫。“去吧!否则可能会损害我们家人的声誉的。”
因此这个两年来不看中任何群体的布扎乌巴克,在成为了红军战士的父亲之后,再也没有缺席过村里的任何一场会议。
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开玩笑呢,但是每一次特派员来的时候,叶尔马干看见布扎乌巴克的时候总是张开双手夸张地笑着,握着他那藏在硬巴巴的皮袄下的那双动作迟缓又不匀称的双手,让他坐在尊位上,开始隆重地介绍他:
“这就是我们尊敬的布扎乌巴克,红军战士的父亲。他的儿子安达马斯响应国家的号召正在军事学校学习。”
在这种情况下特派员通常都会站起来去握布扎乌巴克的手,这个时候他会稍微点一点头。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出于对他的嫉妒肚子都快炸了。这个时候很多人都肯定是梦想着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军事学校去学习。
秋天收完庄稼后,没人都要把多余的粮食上交给国家。布扎乌巴克遇见了叶尔马干后问他:
“我该做些什么呢?”
“您自己知道。”叶尔马干回答到。
当然他自己应该知道。如果红军是劳动人民的卫兵和支柱,那么布扎乌巴克就是这些卫兵之中的一个的亲生父亲,所以很自然地,他理应当什么都知道。
“媳妇,我们该怎么办呢?”布扎乌巴克询问阿依让的意见,这个勤俭节约的女人很明白地说她不想把这些多余的粮食上交。他们终生都在贫困中度过,尽管由于精打细算,可以说,阿依让从来没有真正过过苦日子。
“媳妇,别这么吝啬小气。我明白特派员说的,多余的粮食应当上交给国家。我作为红军战士的父亲更不该像富农一样藏起自己多余的粮食。而我知道你还有一些去年的,咱们两个人也够了……那么,我们就交吧!”
这要是以前的话布扎乌巴克敢说这样的话吗?阿依让不打他的嘴才怪!但是现在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布扎乌巴克是红军战士的父亲,那么她就是他的母亲。如果父亲想着捍卫红军的荣誉,母亲怎么能不这么想呢?!
“那就交吧,交吧,老头子。”阿依让真心地同意说。
村委会上满满的都是人,布扎乌巴克到那后宣布他要上交二十普特粮食。叶尔马干冲他笑着问:
“也就是说,只剩够吃的粮食了?”
“不知是吃的粮食,连种子也够了。”他骄傲地微微一笑。
有一些精明狡猾的人总是在办事处跑来跑去,听到了很多不同的荒谬的东西。他们饱含深意地互相使了使眼色,开始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这个老头儿简直是疯了。他把最后的东西都交了出来,还能这么公开地说给我们听。因此不要期待有好事情了。趁着他还没给我们招来不幸,我们不得不交出多余地粮食了。”
村子里没有一天没有新闻的。最近人们都在议论同一件事——集体农庄。这是特派员说出来的,照他的话说,一些人已经确认了,加入集体农庄这没什么不好的。布扎乌巴克被选为会议的主席坐在特派员的旁边。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烟荷包,卷了一支烟叼在嘴上,特派员问他:
“这也就是说,您是红军战士的父亲?太好了!要知道我也曾是红军中的一员。”他从布扎乌巴克的手里拿过马驹皮做的烟荷包,往自己的手掌上倒了一小撮烟丝。
“怎么会这样呢?”布扎乌巴克感到很惊奇,“他要是红军的话,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呢?村里人不都说除了战事红军士兵什么也不从事吗?”
集体农庄的消息使得村民不安起来,人们纷纷喧哗着:
“据说牲畜和财产都要变成共有的!”
“还听说以后连个人自由都没有了!”
“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我可是坐在特派员的旁边,类似这样的话他可没说过。”布扎乌巴克试着反驳这些散布谣言的人,但是很少有人听他的。
“当然了,能和他说些什么呢?他可是红军战士的父亲呀!”人们都耸耸肩表示不屑。
不仅是布扎乌巴克,人们也开始在村子里竭力地这样说萨贝尔。因为他是舍克尔的父亲,也就是红军战士未来的老丈人。
“萨贝尔也要加入集体农庄,”人们议论着,“明白了!”
而近来那些爱说话的积极分子们也都突然静了下来开始背地里小声说闲话。因此像布卡巴依这样的不想加入集体农庄的人,他们使人们惊恐,压制住了人们的热情。
“据他们说,集体农庄每个人都是自愿加入的……”
而另一些类似叶思肯吉尔这样偷奸耍滑的人,暗地里怂恿人们把牲畜杀掉:
“反正都要归集体农庄所有,还不如在暂时还属于自己的时候把它享用了呢!”
一些处在惊慌中的人们真的就宰了一些幼畜。
村里动荡不安的生活来临了。
妇女们也都不知所措,也正是他们传播了更多的谣言。最可怕最荒谬的谣言正都是从她们那里传来的。
“这是谁说的?”
“我的公公说的。”
“这又是谁说的?”
“也是我公公说的……”
谣言四下传播,传得还越来越详尽。伴随谣言而来的还有纠纷。因此村妇们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被称做“共产主义者”,另一部分被称作“地主”。按照这个标准男人们也分成了两派。在每一次村民大会上这两派都要争吵到声嘶力竭为止。
很快从区里又来了一位特派员,他是来就集体农庄非常严肃地提出问题的。一些这之前加入“共产主义者”派别的家庭,现在又很明显地犹豫起来,变得胆怯小心。
“就让这些人加入吧,我们不加入。”好像另一个派别的每个人都这么说。
在此之前都默不作声的舍克尔,这时候突然问到:
“那我们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母亲阿扎尔打断她。“难道我们的牲畜没地方安置了吗?”
“但是妈妈,我们不得不加入集体农庄。”舍克尔坚持着,“你要记得你的女婿是红军战士啊!”
对此阿扎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把舍克尔的话转述给丈夫。萨贝尔嘟囔起来:
“应该……那就加入吧!”
于是舍克尔又来到布扎乌巴克家,他和妻子靠着炉子坐着,正在安静地谈话。她在旁边屈膝坐下来,拿过阿依让手中的编织物。阿依让很信任地把自己的事交给别人这可很不常见!她不敢也从来不求别人任何事,因为她自己一生都在给地主当雇工。
舍克尔在做针线活,而布扎乌巴克和阿依让不住地赞赏她。多么可爱,多么贴心啊!她过来做活计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而从本质上来说这活计也不是别人家的,这个家也不是别人家。要不是她,谁还来关心这对夫妇呢?所有的关心照料的责任都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唉,哈萨克人,哈萨克人!你们有多少这种糟糕又不值一提的传统啊!难道待嫁的少女可以这么直接地去未婚夫的家里去做针线活吗?要知道按照传统她应该像提防小偷或者麻风病人一样,避免同未婚夫的父母产生争吵冲突。
但是从一开始舍克尔就表现的和别人不一样。首先的原因就是大家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第二呢,阿依让把她当做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媳妇,从来没有责备和挤兑过她。这是他们之间很合乎情理的关系。老两口就像孩子一样对舍克尔的到来感到高兴。
舍克尔把阿依让叫到近处开始询问她两件事:在集体农庄注册和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第一个件事阿依让立即就给了回答:
“父亲已经说了要加入集体农庄。”
而关于舍克尔加入青年团的事阿依让很难确定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亲爱的。也许安达马斯会接受。谁知道呢?”
“他当然会为此感到高兴啦!”舍克尔笑着说。
“你确定?”阿依让有点儿疑惑。
“怎么不确定呢?!如果他是红军战士,也就是说,他也是共青团员。既然这样,那我要是成为共青团员,他肯定会高兴的!”
“那你就申请加入吧,加入吧!”阿依让很快就同意了。
当阿依让把这些告诉丈夫的时候,他满意地笑着说:
“是的是的,现在共青团把年轻人都聚到一起啦,挺不错!我还想呢,我们家谁还能加入共青团,反正我是加入不了了。”
在会议上宣读了有关成立名为“平等”集体农庄的决定,布扎乌巴克第一个发言:
“我亲爱的乡亲们!我还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成为第一个呢。我想现在轮到我了,就把我写在集体农庄成员名单上的第一位吧!”
因此,集体农庄的成员名单上以布扎乌巴克的名字开始写下去。这一次,自己写在纸上的名字终于不显得那么潦草可怕了。正相反,这些写在纸上的字母好像很高兴欢腾的样子。
紧接着登记的是他的亲家萨贝尔,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也多起来。
***
两年之后“平等”农庄的生活完全变了样子,村子也有很大改观。在曾经是土窑的地方盖起了很多新房子。贫农和中农团结起来把富农被撵走了,把财产没收了。
带头儿劳动和社会主义竞赛成为了习惯。村里涌现出了很多智慧又能干的年轻的积极分子。舍克尔的表现尤其突出:识了字,参加了农庄管理的工作——成为了妇女工作组的负责人。她不止一次地和男工组商量加入社会主义竞赛,捍卫妇女们自己第一的位置。
“亲爱的舍克尔,你们的社会主义竞赛可让我们遭罪啦!”有时候大婶们会和她开几句这样的玩笑。
在河流汛期的时候杂草已经长得能把马驹的头没过了,在不久前所有这些土地还属于地主拉希姆别尔特,现在所有的都是集体农庄的了。镰刀尽情地挥舞吧!
这时候三支工作小队已经割草割了三天了。有一队用割草机工作,有一队是手工工作。而第三队是妇女队,她们负责把割来的干草扎成垛。
在倾斜的草地上时不时地闪现出白色的头巾和披肩,像是海岸边的海鸥一样。
“大家再加把劲快一点啊!”舍克尔激励到。
妇女们都很善于使用搂草的工具。在像毯子一样铺开的绿色草地上在这在那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很多草垛。
“亲爱的舍克尔,我们的女婿什么时候来呀?”泽依涅浦笑着说。妇女们喜欢拿队里年轻的姑娘开玩笑。一些人甚至编写一些温柔又充满爱意的诗歌并把它算做是舍克尔的。她们说这些诗歌是她编的,令人百看不厌。但是舍克尔并不因为这些捉弄和玩笑生气,还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微笑。
也有的时候,在工作之余忧伤会笼罩这位姑娘。为什么他还不来呢?如果是不放假,给她写信也好啊,哪怕只是几句话呢……或者他认为她还是像以前那样笨拙,连做饭都不会?但是舍克尔现在已经不这样了。
为此舍克尔很哀伤,双眉紧锁。看到这些,泽依涅浦就开始鼓励她,她就又变得高兴和从容起来了。
今天又有另外一件事使得她感到悲伤。疯女人丹斯克巴依她不吃饭,只是乱七八糟地胡说着什么。就这件事她召集来妇女们开始了漫长的讨论。当然了,这时候工作当然还摆在面前。如果她找不到不工作的理由,懒女人躺在草堆里开始痛苦地呻吟:
“哦!我的胸因为奶水胀大啦!哦!乳头涨的很大,孩子都饿哭了……”
舍克尔很生气,她对这个耍滑的妇女的脾性知道得很清楚。他对自己孩子的疼爱一丁点儿都没有。随便抄起什么来就痛打他们。现在又想起自己的孩子,说起自己的胸来。还好从去年开始这个糊涂女人的孩子们就去了保育院。为了开这家保育院,舍克尔真是没少忙活!现在很多集体农庄的社员都愿意把孩子送到那里去。
在一个炎热的工作日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小伙子飞快地来到这里。他是那样地催赶着自己的短尾的小马,浑身是汗,就连自己都差点儿没喘过气来。
他看到姐姐后喊叫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安达马斯回来了!”
妇女们马上就抛下了工作,都看着舍克尔。也不知道是由于不好意思还是太过高兴,她的脸颊绯红,眼睛垂了下来。
工作小队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到地平线了。在布扎乌巴克家周围站着好几个人。在他们之间安达马斯尤其突出,他下边穿着灰色马裤,上边带着两颗星的襻儿的制服紧紧地贴着厚实的胸膛。舍克尔大老远就认出了他,他也看见了她。
姑娘当着所有人的面有些害羞地走到爱人面前,或者,她是想先回趟家,洗一洗脸,梳一梳头,穿上漂亮衣服。她低着头转了弯,但是安达马斯迎着她跑过去。
“哎!同志,你去哪?等下!”他笑着说。
舍克尔脸上泛红,在原地呆住了。他走近拉起她的手。阿依让在自己家附近瞅着他们俩笑了。
“祝你们幸福,我的孩子们!”她小声嘀咕着。
布扎乌巴克肩上扛着锤子站在农庄锻造车间的门口。在他的脸上也泛起满意的笑容……
193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