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的闲谈

一团团的乌云在秋天的天空中飘荡，越来越低。猛烈的北风撕扯着带着补丁和漏洞的衣服，砭人肌骨。

昨天我们在拖甘那过的夜。在三四户农家中，这户是最富有的。和别人不同的是，这家主人并不介意别人跟他叫有钱人。两头奶牛，就是这些财产。他有一个羊毛毡帐篷，尽管都是补丁，四周黑烟环绕。在炉灶下拨弄了一阵难闻的辉光厩肥砖后，主人昨晚假装不高兴地说：
   “巴列克里加依，好像故意难为客人似的，没有肉吃。”

于是我们决定一大清早动身。拖甘擦着那个摇晃的好像由四十个零件组合起来的四轮马车，把车套在一匹灰色的短尾马上。这时候，穿着粗布大衣，把皱皱的护耳棉帽戴到后脑勺的阿依达尔别克走过来。

“你要去哪啊？”

“想把客人们送到地主萨根那去。”

“巴列克里加依。我想用马车，去集市卖肉。”

看来，我们应当为打算使用这全村唯一的马车感到报歉。为了安慰阿依达尔别克，我们试着跟他说说话。

“卖肉的收入应该不少吧？”

“哦，各位，哪有什么收入啊？！现在谁还想着钱啊！只要能活着就不错了！”

拖甘的妻子是一位高高瘦瘦又长得黑的农村妇女。很显然，在我们来之前，这对夫妇吵过架。妻子痛打了三岁的脏兮兮的小孩子，而拖甘，一句话也没说，把他卷到自己的长衣服下，安慰着那个叫嚷的小孩子。阿依达尔别克来的时候，她也在院子里，看起来，她不打算放过这个在人们面前讥讽她丈夫的机会。

“别人的丈夫都在想着赚钱，”她说，“我这呆头呆脑的丈夫却很穷困，我倒要看他丢了山羊和灰色的马的时候怎么办。

拖甘显然不喜欢当着外人的面谈论他的贫困。一边系着棉帽的带子，一边皱着眉头愤怒地看着妻子。

我们很快就出发了。后面跟着一只长毛杂色的狗。到正午还早，有时太阳光怯生生地透过密密的乌云。我们顺着沿河的村子行进着，从一些帐篷中散出烟来。光头赤脚，疲惫不堪的人们在凛冽的风中砌着粘土房子。

孤零零的石柱子暗淡无光，歪斜的木头墙矗立着。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墓地。弯曲的道路把我们引到这。拖甘不怎么驱赶灰马了，在墓地旁干脆停了下来。

他从车上下来，看着我们：

“怎么，你们不打算祷告吗？”

“都冻得打哆嗦了。”我们答道，“走吧！”

他惊奇起来。

“让我们停一小下吧。”

他跪下来，开始小声诵追悼亡灵的祷告《阿古兹 比斯密丽达》。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浓重。读毕古兰经中的苏拉一章，他回到车上，开始坐立不安。看了我们一会儿，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是你们村子的墓地吗？”

“是的，我们村子的。”

“这个新的坟墓是谁的？”

“哦！这里安葬着一位伟人！拖甘侧着身子对着我们神秘地说。这个沿着河岸的村子叫做阿尔尚，而我们的村子叫做卡斯巴克。阿尔尚和卡斯巴克是亲兄弟，是一个父亲的孩子。他们的妈妈，尊敬的库聂达依说：‘当我怀着阿尔尚的时候，突然变得异常地健康和有活力，变得善良随和，总是听从丈夫的建议。看起来，儿子会成为有智慧的领导者，受所有人的尊敬，财富直到第七代才用完。’就这样阿尔尚长大了，在所有方面没人和他比得了。出身高贵的和卑微的都来找他征求建议，我父亲曾这么告诉我。在我们现在经过的这个村子，住着十二户他的后代。其他的都是远亲。至今为止阿尔尚的后代都受到崇敬。所有敏捷聪慧的小伙子们，对待亲友都热情大方，他们中乌阿力尤其杰出。我们看到的这个新坟墓就是他的。死于一个半月之前，乡政府成立六年的时候……然后暴乱就开始了，但他还是受到尊敬，到死之前权利都没有被夺走。

去年，在选举之前，我被他叫去。‘我们大家，’他说；‘都有一个祖先。如果我们能团结友爱，没有任何敌人能把我们战胜。又要开始选举了。如果我想当村长，没人会反对，但是我们不怎么接受新政权。现在我尽量对可怜人给予照顾。怎么说呢，你是他们中的一个。选你比选别人好多了。和你简单说吧，我支持你成为村长。’人们都不会反对有地位的人，那时我一句话也没和他说。现在他已经死了。在亲戚中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这样，能把所有百姓托付管理的人了。要不是他，村里人会有什么见解呢？如果不是他，实际上我们的努力只是徒劳罢了。”

拖甘痛苦地叹了口气。很显然，他是想起了和自己尊敬的乌阿力一起度过的岁月。拖甘五十岁了，但是感觉他还年轻，胸中还有不切实际的梦想。也许，在他心中他把自己看成自己族人的庇护者，新一代人的希望寄托，善良的领导者，不同族人的忠诚守护者。因此我明白了，他为什么努力冒充乡里的有钱人，随意地坐着，傲慢地咳嗽着，老是到处吐痰。

我们到了脱泊尔湖沿岸一带，在地主萨根家吃了午饭。当看到带着高台的一些木头房子的时候，拖甘说：

“这是村庄中的其中一个，他的构成不会变化。这里的牲口和人口总量正在增多……”

                                      19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