Бүгінгі туған күн иесі
Әдебиеттi ешкiм мақтаныш үшiн жазбайды, ол мiнезден туады, ұлтының қажетiн өтейдi сөйтiп...
Ахмет Байтұрсынұлы

26.06.2014 2236

希加纳克

Негізгі тіл: "Шиганак"

Бастапқы авторы: Мустафин, Габиден.

Аударма авторы: not specified

Дата: 26.06.2014

希加纳克


献给哈萨克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25周年纪念日
第一章 
1
太阳刚刚从红色黎明的亭子里出来,天空像茶水一样清澈透明。在远方隘口边微微的显现出一个黑点——这是一个小型的马队。虽然马队行进的并不是非常的快,但是在雾幕上就好像急速的向前飞驰一样。
阿尔扎别克与妻儿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就出发上路了,他们已经翻越了萨雷—阿德尔山,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库拉伊拉湖,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镜子一样闪烁着光芒。
阿尔扎别克望着眼前的这片湖陷入了沉思,咕哝道:“在这看一看呢,还是就直接过去呢?”
虽然库拉雷已经是异乡的领土,虽然它距离集体农庄已经有40多公里,但是阿尔扎别克仍然保持着警惕。然而他的妻子扎马尔却不喜欢着这样。
“我们就要这样一直都躲着人吗?”扎马尔反问道,“好像没人会找我们麻烦吧?”
“可在这谁认识我们?”
阿尔扎别克原本已经放弃了从萨雷——阿德尔山通往库拉伊拉湖的大道,转向小路,但在听了扎马尔的话后,又重新返回了大道上。
她非常的高兴,说道:“也许我们很快就将在这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在此安居下来。”
阿尔扎别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他是点头表示同意还是仅仅是点了点头,但是扎马尔很显然看到他帽尖上下摆动了一下。
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但是仍不能说可以了解所有隐藏在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别人的内心是深不可测的,无论你怎样多么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你仍然无法了解到他内心深处所有藏有秘密的角落。甚至是对于被爱情美酒所陶醉的新婚夫妇,在他们的的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都还保留着完全不能说的秘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对爱情的真诚与忠心。
在扎马尔的心中,你会发现丈夫阿尔扎别克的形象像钻石一样闪耀在她内心最重要的位置。但是扎马尔终究还是有自己的秘密-------完全不想让自己所尊敬的丈夫知道的秘密。是的,这就是存在已久的纯洁无瑕的少女的秘密——并不值得去谈论它。当然阿尔扎别克在内心深处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并肩前行。
阿尔扎别克什么都没有回答扎马尔。他的帽子正按照扎马尔的某种设想引领着她前进,不过扎马尔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夫妇二人就这样默默的继续上路了。
前一天的一场雨浇湿了土地,因为在等待着土地稍稍变得干些,库拉伊拉湖边的农民们较之平常晚了一些去地里干活。他们正慢腾腾前行:有的骑着牛,有的骑着马,有的骑着骆驼,还有一些人将牛和马套在一起,或者将骆驼和母牛套在一起。阿尔扎别克和扎马尔注视着他们,认真聆听着刚刚苏醒了的村庄的喧嚣。
“喂!别忘了拿磨刀石!”
“吁!停下来!把马肚带系紧些!”
“邻居们都开始耕地了,而我们还得把马肚带系紧!”
“毛列克!嗨!醒醒!醒醒!毛列克!”
“都已经耕了这么多天的地了,他们竟然还在大喊大叫,乱作一团。”阿尔扎别克放弃了原本的想法,一脸愁苦,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们不会收获任何东西的。”阿尔扎别克嘟囔道,“劳动中既不协调也不和谐。”
那些将马与骆驼,公牛和母牛套在一起的农民们,刚刚放下犁头,犁出第一条犁沟。阿尔扎别克赶了上来,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被套在一起耕地的牲畜。
“我的天啊,真不知道这头母牛现在还怎么产小牛崽啊!这样虐待牲畜简直就是种犯罪!”阿尔扎别克心里忧伤地想着。
“嘿!骑士!旅途愉快啊!”一个留着稀稀拉拉胡子的农民冲他打起招呼。

阿尔扎别克突然意识到,他自己没有首先向年长者打招呼。
他极力想去纠正这个错误,他赶快回应道:“你好!你好!”
骑着骆驼的扎马尔噗嗤的笑了出来,将头转了过去。那个农民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看起来你应该更年轻吧,亲爱的姑娘。”他伸长了脖子对扎马尔说“你好啊!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还不是很了解你。”他再次转向阿尔扎别克说道。
阿尔扎别克对自己的情况只字未提,但他很快便探听出了关于这位老人的一切。这位老人是来自邻村的一位磨刀工。他很乐意的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当地的一切事情。
阿尔扎别克进一步的问道:
“老大爷,也就是说,您现在是在集体农庄里干活?”
“是的亲爱的,只要所有人都齐心协力,就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所以,你们现在都加入了集体农庄?”
“现在哪里没有集体农庄啊?或者是你们那里还没有实行吗?”
“您可别这么说。据说,各地的人们都同意加入集体农庄。”阿尔扎别克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老人家,要知道亲手把自己家养的牲畜交给集体农庄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古时候常说‘自家牛虽小,也比公社的好。’”
“哎呀!年轻人,怎么能将现在与那个时候比呢?不能跟不上生活的节奏啊!”
阿尔扎别克和这个健谈的老人交谈了没多久。有两个人骑着马朝他们奔驰过来。
看到这两个人,阿尔扎别克刚回答完老人的一个问题,就用马鞭赶了一下马,尽量地显得镇定些,但是事与愿违的是,他自己还是惊慌不安的回头看了眼那两个骑士。
那两个人还是沿着自己原先的前进方向继续向前疾驰。阿尔扎别克深深地出了口气,把帽子上的碎布条往上塞了塞,再次出发上路。他们并没有去湖边的村子里,遥远的前方,是一望无际荒无人烟的大草原,前方的旅途中也许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困难与障碍,会再次出现村庄,出现农民与骑士,出现那漫山遍野的牛群。
生活的喧嚣离他们渐渐远去,扎马尔忍不住说道:“再往前走就看不到村子了!”
“看不到就看不到吧。”阿尔扎别克冷冷的回答道。
“你就好像是再找一个似乎已经准备好的地方!我们需要到村子里去问问,他们的究竟是生活的怎么样!”
“我已经亲眼看到了,到处都像我们那里一样,到处都是集体农庄。”
扎马尔也看到了,这里像他们那儿一样也是这样的集体农庄。阿尔扎别克在寻找什么?阿尔扎别克又将找到哪里?阿尔扎别克自己也不知道,最终会在哪里找到没有集体农庄的地方。
“老人们常说‘有嘴不怕不认路’,如果这世上还存在没有集体农庄的地方,那么我们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
“不可能找不到不存在集体农庄的地方。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地方的人们都是一样的,乌云有时候还不能遮蔽整个天空。”阿尔扎别克这样想道。
阿尔扎别克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扎马尔也开始越来越担心。
“亲爱的,离开了故乡,我们在寻找什么?”她再一次忍不住地说道。
阿尔扎别克转向她,严厉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回答。
“瞧!真讨厌!”扎马尔心里想。
不过丈夫严厉的目光并没有使扎马尔生气,她默默地笑了,并且极力去逗丈夫开心。
哪怕是随便说些什么呢!从昨天开始他嘴里就好像一只含着水似的。也许是在吵架后还没有冷静下来?
的确是这样的,他还没有忘记昨天的争吵。虽然阿尔扎别克在第一眼看起来像是一只善良温顺的绵羊,但是他只要一生气就很难平静下来。他是一个倔强的骑士。离开自己的家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是因为他那像难以驯服的烈马一样的倔强,就像一匹烈马,腾起前蹄,不去理会任何的理智一样。
能跟这么倔强和执拗的人处得来的,只有扎马尔一个人。阿尔扎别克十分信任她,十分爱她。在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他一次都没有用鞭子打过扎马尔,甚至都没有当着外人的面骂过她。他愤怒的最强烈的的表现也就是那个严厉的目光了。
“去找一个安谧的地方,”在停顿了很长时间之后,阿尔扎别克说道,并吸了一口气。
扎马尔笑了,说:“这个所谓的安谧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世界这么大,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但愿我们不会‘长眠’在这空旷的草原上。”
“在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想无忧无虑的去养哪怕三四头牛,三四头属于我们自己的牛!纵使其他人在集体农庄里发财致富。”阿尔扎别克愤怒的说完了这些话。
就在昨天,他的堂兄科梅什在四个邻居的陪同下劝说他加入集体农庄。在确信劝说无果后,可梅什生气地喊道:“我们跟你再也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你给我记住这句话 舍不得花小钱的人是赚不到大钱的!”
“去你的吧!哪怕你是集体农庄的主席,跟你是不是亲戚我都无所谓!?自家的牛虽小,但也比公社的好!”阿尔扎别克扭过脸去回答道。
因为愤怒,他的眼睛甚至都变红了。扎马尔这一次都不敢去安慰丈夫,只是断断续续的对可梅什不断地重复道:“堂兄!你怎么能这样呢?堂兄!”
之后可梅什便离开了。
在这个对话之后的那天夜里,当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之后,阿尔扎别克快速的收拾好了行李,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根据阿尔扎别克的最后一句话,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昨天晚上的怒气还没有全消,不过扎马尔仍然小心翼翼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亲爱的,你还是跟我说说,你从哪听说现在还存在没有集体农庄的地区?”
“这些地方怎么会不存在呢?要知道 云有各种形状,土地各种各样。”
“可它们在哪啊?”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就给你说了!谁知道在哪儿啊!我们会不断地去问去寻找,最后一定会找到那个地方。”
“就算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可我们在哪里谁都不认识,在异国他乡我们怎么生活下去啊?”
阿尔扎别克没有回答,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幅场景——远离自己的家乡,凄凉地在他乡漂泊。他之前耸立着的帽尖垂了下来,而他也没有把它扶正的意思。
阿尔扎别克清楚地记得,过去外地人和村民是怎样受到地主欺负的。“要把最后一杯马乳酒献上,把最后一头骆驼都要充公,如果你不去讨好他们,他们就会把你抢的只剩一根线,然后把你赶走。这哪是所谓的安谧?这个集体农庄,可能比它还要糟糕。天啊!甚至连同一个父亲的孩子都不能在一个家里和睦相处,都吵着闹着要分家,又怎么可能将来自不同的地方,不是同一个父亲的儿子集中在一起,让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在同一片地上劳动?”阿尔扎别克这样想道。
“比起什么东西都被别人拿走,还不如就当个外地人呢!” 阿尔扎别克回答道,“是的 ,在异国他乡的确会遇到许多困难,但是,只要给儿子提个亲,我们马上就会有亲人和朋友。”
“你可真是的!哪有孩子这么小就给他说媒的?我们也不能这样做!”扎马尔生气的说。
阿尔扎别克没有去反驳,他用鞭子赶了下马,开始仔细的望着远方的草原。 
萨雷—阿德尔山早就被甩在了后面,库拉伊拉湖也完全看不到了。周围那散发着香气的草原像各种各样的毯子一样向远处延伸。似乎没有什么能打扰到这儿的安谧,只有几只蝴蝶从一朵花飞向另外一朵,雄鹰在天空翱翔,还有云雀那婉转的歌声。骆驼那均匀的步伐把她颠簸得头晕,不过云雀的歌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一症状。她自己也开始小声地唱起了歌:
“小河的那边,额尔齐斯河的那边,有陡峭的峡谷,
骏马在那里吃草,
云雀在黎明时开始歌唱,绿绿的草原上空,是湛蓝的天空。
我累了,我连动都懒得动。
而他却在一直唱,一直唱,唱了整整一天。”
香气迷人的草原,如丝一样的歌声,以及周围的安谧,使阿尔扎别克也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扎马尔温柔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亲爱的,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没有,只不过是在想这些让人讨厌的事情。”
“还在生堂兄的气?要知道,他可是个共产党员,他怎么能不按照要求办事呢?”
“他就像一只疯狗咬主人一样扑向了我……”
“哎,亲爱的,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呢?”
“他知道什么啊?!‘集体农庄! 集体农庄’就像着了魔一样!直到现在,没有集体农庄,人们还活的好好的。”
在没有恶意的争吵中,夫妇二人爬上了高高的小丘,沿着那个方向,再一次出现了许多农民,在他们身后的草原上,显现出一个个山村。
扎马尔厌倦了像风滚草那样随风飘散的漂泊旅程,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哎!真希望这里是没有实行集体农庄的地方啊!”
她机警的打量着四处,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阿尔扎别克的队伍没有休息,继续向前行进。夫妇二人都目不转睛得盯着这些农民。那些被开垦着的处女地好像被谁故意安排在他们行进的道路上似的。 
一个农民随手扔掉了一把谷粒饱满的小麦,悠闲地迈着大步迎面朝他们走来。六头牛套在一起的犁,像刀子一样翻耕着土地,在自己的身后留下了一块肥沃的黑土地。一个小男孩一边赶着牛,一边跳跃着。在犁的后面,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阿尔扎别克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那被翻耕着的肥沃的土地。他咬了咬牙,给扎马尔使了个眼色。
“你到耕地的那边去下,我要稍稍地休息一下”,阿尔扎别克说道。
留着胡子的庄稼汉默默地走到了犁的后面,吹着口哨,不时地转动着赶牛的鞭子,吆喝道:“驾!驾!”
庄稼汉仅仅用点头的方式回应了阿尔扎别克的致意,好像在生他的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其中的一头牛突然绊了一下,又重新加入了其中。
“老大爷,在集体农庄上耕地呢?”阿尔扎别克朝老人走去,问道。
大胡子没有回答。
“有可能耳朵不太灵”,阿尔扎别克想。
“耕的是我自家的地!”大胡子不耐烦地大声回答道。
阿尔扎别克惊讶地看着这个农民和那些牛。
“怎么可能?这么多的地!您怎么不加入集体农庄呢?”
阿尔扎别克又一次不得不长时间地等待着老人的回答。他开始变得不太好意思,因为觉得自己的问题打扰到了别人。
老人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因为进了沙子而变得很红——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摸清了他的底细似的,做出一副没工夫搭理眼前这个游手好闲的人的样子,翻了翻手里的犁,将土从犁头上抖落。
跟在牛的后面,在一块石头地上停了下来。
“驾!驾!”大胡子一边喊着一边用树条抽打着牛。老人如此的沉醉于自己的事情,甚至把牙都咬得吱吱作响。
阿尔扎别克也不想再跟在老人身后走了,但是没有得到老人的回答,于是他自己回答道:
“老人家,您刚才应该是在开玩笑吧,这地应该是集体农庄的地吧。”
他大叫了一声,掉转了马头,那个老人回头,紧紧地盯着他说:“难道集体农庄的地不是我自己的地吗?我耕我自己的地,吃我自己的粮食,自力更生!要知道,我可不是你!你在想些什么?”
“我又没打算吃你的粮食!难道我这样说过吗? ”
发现阿尔扎别克有些难为情,老人的态度变得温和了些,说:
“你不记得了吗?当地主老财。和那些地痞流氓被铲除以后,我们就吃上自家地里种的粮食了吗?”
阿尔扎别克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好像懂了什么的样子。之后,他向老人告了别,继续向前走去。
“碰上个爱发火的人”,他默默地想着。
扎马尔已经穿过了耕地,几乎在耕地的最角落都有人在劳作。从旁边经过,阿尔扎别克听到了争吵声:
“你为什么要打它?”
“你自己也看见了,它连动都不动!”
阿尔扎别克刚好在这里赶上了扎马尔。
“等下,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尔扎别克勒住了马,说道。
“不要以别人的争吵为乐!” 扎马尔生气的说,但是阿尔扎别克还是停了下来,关注着这次吵架。
这次吵架好像并不是因为什么非常严肃的事情:两头属于不同农户的牛,被拴在同一个犁上。而这正式争吵的原因所在。
“你凭什么打别人的牛?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这牲畜了!”
“还不是因为你那头该死的牛连挪不挪一下!我的牛为什么要干两头牛的活?”
“以前他们是属于你们的牛,但现在他们是属于集体农场的。你们还在这瞎吵些什么?”围观的人试图去劝解他们。
但是这些话对他们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是把我的牛交给了集体农场,但是仍然是我饲养照料着它!”
“那这是为什么呢?”
“这还不是集体农庄的事,我知道你!每对夫妇都私自藏着两头牛!首先你就藏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藏哪里?我藏哪了?”留着红头发的小个子男人大喊道。
阿尔扎别克了解了这些,用马刺刺了刺自己的枣红马,继续向前赶路。
在前方的道路上,有一个人沿着道路孤独地走着。阿尔扎别克想赶上他去打听打听这个地方。刚刚亲眼所见到的吵架使阿尔扎别克感到高兴。他觉得他像一匹失群的野马找到了自己的马群。他再次对自己的“真理”充满了信心。
“看看吧!”他幸灾乐祸地想着——“在集体农庄里他们什么都不会收获的!都在瞎忙活!”
然而在他的面前出乎意料的出现了肥沃的,被翻耕过的黑土。
“哎!”在长时间的沉浸在自己思想的重负后,阿尔扎别克叫道。
“啊呜!”扎马尔在骆驼上回应道。
“这块地都是那个老人一个人耕的,看见没?”
“看起来好像还不错,要知道这全都处于他的热情和热心啊!”
“是啊,完全是出于热心。”阿尔扎别克同意扎马尔的话,并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要是所有人都像那个留着黑胡子的老人那样去工作劳动,集体农庄很快就会富裕起来的。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就比如刚刚那些吵架的人。”
说话间他们赶上了那个孤独的行人。阿尔扎别克还没有说完自己的想法,便停了下来。
“你好啊!”这个行人沉重地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完便费力地向前挪动着他的双脚。
“您好!”阿尔扎别克看了看这个人回答道,“播种的怎么样?马上就快结束了吧?”
而这个行人看上去显得非常的疲倦,默默地挪动着,最后极不情愿地小声嘟囔说:“早晚会结束的……”
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阿尔扎别克和他之间产生了一种无言的理解。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阿尔扎别克上前靠近他,几乎是贴着他再往前走。
“那么,怎么样?所有人都加入了集体农庄吗?”阿尔扎别克问道。
这个行人好像突然振奋起来一样,甩掉自己满身的疲倦,说话也开始变得生动:“怎么说呢?嗯……差不多是都加入了。”
家里的牲畜都充公了?”
“交上去是交上去了,不过都还给自己留着些什么的。”
“那您知道哪个地方没有集体农庄吗?”
这个行人默默地看了看前方山上的村子,挥了挥自己的拐杖说道:“就在那个地方。刚开始的时候,那里和我们这儿一样,也有集体农庄,但是收成非常的差,于是就都放弃了。”
“但是,它在哪?在哪?”阿尔扎别克喘了口气,激动地问道。
“就在那边,一个部族那里。他们的头儿,总能巧妙地用某种方法躲避过去。”
“这是真的吗?”
“俗话说,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以前谁听说过集体农庄?!到处都是计划,计划!甚至都去测量这一大片的草原,连每天的劳动都要评估,还有粮食也要称……都在瞎搞些什么啊!!要知道,劳动本来就是个不均匀的东西,根本就没法衡量,人们要不在一块就吵起架来,要么干脆就不干活了。所以我就装病。”这人小声地承认道。
之前他以为阿尔扎别克是当地集体农庄的成员,因此在他面前也装出一副生病的样子,而现在他撕去了自己的伪装。
扎马尔原本一言不发地骑着骆驼,当她听到那人说自己是装病的之后,便高兴地笑了出来,说道:“天啊!您可装得真像!别人怎么都不可能看的出来的!看起来你的病非常的严重啊!”
“不这样的话,别人是不会相信我的。这烦人的集体农庄不结束,就得用某种方法躲避下。”
“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开始装病的话,那还有谁劳动呢?”扎马尔问道。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耍滑头的。除此之外,很多人已经习惯了集体农庄的各种制度。比如说我的女婿吧,他甚至都不是共产党员。他的手上都磨出脓包了,我也劝了他好几次,可他就是不听,还是这么出去劳动去了。”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健康的人要是没事可做会很难受的。”扎马尔小声地嘟囔道。
她看见迎面来了个骑马的人,那个路人也看见了他,便立马又开始呻吟起来,走路又开始一瘸一拐。
“是继续往前走呢?还是在这儿等着,等到什么时候集体农庄解散了?”阿尔扎别克忧虑地想着。
他的思绪被那个行人打断了,“瞧!我们集体农庄的主席来了,快看!又带了一大堆计划!”
“主席?!那我要和你告别了!”阿尔扎别克突然着急了起来,“那怎么能到那个部族的地方呢?”
“朝着那个小黑点的方向赶过去!”那人指着远方的山说道。
那座山距这里至少有半天的路程。
“沿着那条大路走,它会把你们带到那里的。再见了!祝你一路顺风!”最后那人告别道,又开始跛了起来,停在了原地。
阿尔扎别克和扎马尔沿着那条路又开始上路了,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心里都非常的开心。出现在远方山顶上的愿望离他们似乎是那么的近,似乎也很容易实现。阿尔扎别克对他堂兄克梅什以及苏维埃政权的怒气似乎也开始消退,他似乎都开始赞同其他们。
“当然,他们的制度还不错!”阿尔扎别克吐了口唾沫说道。 
吐唾沫意味着他的心情非常的好。这次他特别的高兴,扎马尔对丈夫的一切习惯都了如指掌,因此她也知道丈夫的心里已经感到非常的轻松了。
“他们非常的憎恨地主和骗子,而且经常为穷人们打抱不平。不管犯了什么罪,他们都随时准备替穷人承担痛苦。只是,如果没有集体农庄该多好啊!很明显,他们没有按照实际情况去考虑事情,如果他们能够改变这一点就好了。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在一张锅里吃饭?不过,无所谓,一切都会变的。。。因为这些我才跟那该死的克梅什吵起架来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回去?”扎马尔期待地问道。
“等等!首先我们要先掂量一下。”
“可瞧你说的,感觉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不,实际上,应该取消集体农庄。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哈萨克人集体生活在一起……每个人的劳动都只是为了他自己……”
“但如果这些都是瞎说的呢?”
“那我们就靠着我们这些家当活下去。”
“可要是所有人都加入了集体农庄呢?”
“那我们就去找一个没有集体农庄的地方!”
扎马尔咬了咬嘴唇,弯下身去抱自己的儿子。她感觉,这个正在熟睡着的宝宝的未来将会是充满忧伤和不幸的。

2
正是晌午。阳光照耀着大地。茂密的树林沐浴在阳光下,生机勃勃。两匹马和一直骆驼津津有味地吃着那肥美多汁的草,头一刻都不离开地面。
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阿尔扎别克伸展着四肢,打着呼噜进入了梦乡。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萨金泰也睡着了,他的鼻子上出了些汗水,他的小脸也变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扎马尔还没来得及躺下休息。她坐在一条小河的边上,面向太阳,梳理着她那蓝黑色的头发。清澈的河水就是她的镜子,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冰清玉洁的身体在水中的倒影。她的脸庞由于风吹日晒,也稍稍变黑了些许。跟小骆驼眼睛一样大的双眼表达着内心的真实感受。它们流露出她内心里的安逸。浓密的秀发遮住了她的后背,使其免于阳光的照射。
扎马尔刚刚编好辫子,远处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哎呀!扎马尔!!!”
扎马尔慌忙跑进窝棚里,看到阿尔扎别克用手抱着自己的脚疼得直哼哼。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有蛇!”
“天啊!你不会让我们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吧!”
扎马尔哭着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一条花边,蹲到丈夫的身边,快速地用它包扎紧他那只被咬伤的脚。蛇咬伤的是他的脚掌。扎马尔立即把嘴贴近他的脚,去吸出蛇毒。
“住手!你会中毒的!”阿尔扎别克对她喊道,并且试图把脚抽回来。
虽然现在他自己正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但他仍然关心着自己的扎马尔。然而,扎马尔却把嘴贴的更紧了,吸着蛇毒。
“我的命没你的珍贵!”扎马尔吐出吸了出来的蛇毒说道,之后便又低下身去吸蛇毒。
萨金泰被父亲的惨叫声惊醒,上气不接下得哭了起来。阿尔扎别克无力地坐在那里,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伸手去抱孩子。
“孩子也感觉到了不幸啊!”他用颤抖沙哑的嗓音说道。
“别哭了,萨金泰,乖,好了好了!”扎马尔哄着孩子,可是现在她自己都不能平复下来:她的瞳孔都开始放大,自己都差点没忍住想哭了。
扎马尔一直吸到自己的嘴感觉到酸痛才停了下来。她从阿尔扎别克的马鞍下抽出毡鞍垫,把它扔进了架在麻杆上的锅里。
“如果没有把蛇放走就好了……可能还能找得到。”说完,她便朝草原走去。
“别白跑一趟了!”阿尔扎别克喊道,“要知道蛇会像有魔法一样躲避开你的眼神,你看不到它的!”
扎马尔高兴地看着他,因为这次他的声音像往常那样的洪亮。
“感觉怎么样了?好些没?快躺下!”她说道。
“谢天谢地,感觉好些了。”
“如果能把这条蛇掐死挂起来就好了!据说,这样的话,它的毒液就会迅速失去毒性……你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着?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睡着了。真倒霉!之后我就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我的脚边,还没等我睁开眼睛,它就咬了我一口。”
“应该立即就把它抓住!”
“还抓蛇?我当时差点就是去意识了。”
扎马尔从沸腾的锅里取出毡鞍垫,用它牢牢地包扎住阿尔扎别克被蛇咬了的脚。
“老人们常说,吸收了马汗的毡鞍垫是最可靠的手段。你躺下,我给你盖上……如果出汗了就更好了。等一下,我给你拿枕头去。”
“先给我倒点喝的吧?”
 扎马尔走进窝棚,摇了摇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还冒着泡的新鲜马奶。扎马尔一口气便把它喝光了。看见他的头上出了汗,扎马尔便问道:“还要喝吗?”
从她的手里接过第二杯马奶,阿尔扎别克看着正在浸散开来的奶油说道:“就像肉汤一样香啊!还有什么能比马奶更能让人愉快,更有益于健康呢?你还不满意我们离开了!要是在集体农庄里,我们的马将会整日整夜地在劳动。难道它还能给我们产奶吗?而现在我们能尽情地喝我们的马奶。”
“不,不管怎么说,还是家里好一些。”扎马尔说道。
她拿来一条面袍,给丈夫盖好。当扎马尔在挤马奶的时候,阿尔扎别克便又进入了梦乡。

3
不远处的高山仿佛是一个由许多巨大的红色花岗岩石组成的巨人,几乎是寸草不生。到处都是破损的墓穴,以及散落的墓石。脚下随处都可以看到被风吹雨淋过,已经风干了的人骨。但是就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也存在着一些人待过的痕迹:在悬崖边上有一座木制的小阁楼。部分岩石被人掘起过,露出了一个大洞,像是进入山洞的入口。四周散落着一些碎玻璃渣和一些空的罐头盒子。阿尔扎别克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觉得眼前的大山非常让人惊奇,他从小就生长在平原上,那里只有一些小的土堆和丘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山。
“嗨!”他突然大叫了一声,骑上了马儿。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大的多,还没等扎马尔回应他,便传来了自己的回声。
“怎么了?”扎马尔回应道。
越往山的深处走,扎马尔的心里就越感到不安。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不时惊慌地打量着四周。
“谁能在那么高的地方盖一个阁楼,还把这块岩石给掘开?”
“可能是俄罗斯人吧。”
“天啊!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那个该死的人说的地方到底在哪啊?!”
阿尔扎别克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跟妻子辩解了,他每次都用同一句话来安慰她。这次,他沉默了。他们离开家乡在外漂泊已经有一个半月了。他们越过了无数条河流,翻过了许多山脉,可是他们所朝思暮想的目的地却始终不见踪影。周围的环境和空气都已经是另外一副模样:现在他们都到达了山区地带。
“可能集体农庄发展到这陡峭的地区没有那么容易,也许这里就是那没有集体农庄的地方吧!”阿尔扎别克自己想着。
在追求自己幸福的这一路上,阿尔扎别克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似乎一直都在碰运气。而扎马尔已经厌倦了这样的颠簸。
“我们进入了野兽窝里了!”扎马尔说道,想去吓唬吓唬他,“这里可能有强盗!”
“哪里有强盗?他们早就被消灭干净了!如果哪里还有不存在集体农庄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这里了。”
“够了!我真是受不了这些了。希望我们在没有完蛋之前能赶快到达一个村子!”她回答道。
阿尔扎别克没有回答。眼前的山似乎变得愈发的陡峭。在头顶上只能看见一小片天空。这与天作斗争的高山似乎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尔扎别克一行在峡谷中穿梭。扎马尔感觉度日如年。那孩子呢?他怎么样?他得有多累啊!就连阿尔扎别克自己都感到非常的疲惫不堪,可是却没有一点搜寻到的结果。
“前方的拐角处又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阿尔扎别克说完,拐向了隘口。
但是阿尔扎别克还没来得及去拿自己的棍子,甚至是喊出声来,五个骑着马的人就大喊着“快投降”冲了上来,对他发起了袭击,他便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4
阿尔扎别克直到深夜时才醒了过来。他一个人,周围是黑漆漆的山影。他感觉身体就像石头那样的沉重,而且头上还沾了一层血迹。
阿尔扎别克就这样无力的躺到了天亮,他费力地抬起了头,他的眼前迷雾缭绕,他试图想站起来,可马上就又摔倒在地。那帮土匪打坏了他的膝盖骨和小腿。他坐在那儿,想喝点东西,可是连一滴水都没有了。
“我们的命运怎么就这么坏啊!现在又要成为野兽和鸟类的猎物了……”他这样想道。
前方,他只看到了死亡。
突然,从峡谷深处传来了马蹄声。阿尔扎别克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手拿武器,留着长胡子的人。阿尔扎别克迅速地拿起压在手下的石头,举了起来,而那人也举起了枪。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敌视地盯着对方。
“你开枪啊!”阿尔扎别克喊道。
“你来砸啊!”那人皱着眉头回应道。
但是两人都没有决定发动攻击。
“你是谁?你在这干什么?”那人问道。
“你最好看的出来!”
“你在这瞎说些什么?伙计!你流血了!”
“就是流血了!连妻子和孩子都被抓走了,而现在我要让你流血!”
“太不幸了!”那人同情的说道,从马上下来。阿尔扎别克稍稍坐了起来,拿着石头时刻准备着。
“住手!我要是想让你死,我早就开枪了!”
阿尔扎别克扔掉石头,痛哭起来。
“你就是上天派来救我的圣人吗?”
“我不是圣人,但是是来救你的。”
他们互相拥抱了一下,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友善了。
“您叫什么名字,老大爷?”跟他吐诉完自己的不幸遭遇后,阿尔扎别克问道。
“希加纳克。为了寻找幸福我也走过了不少地方,不过你要找的是没有集体农庄的地方,而我要找的却正是集体农庄。”

第二章

1
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面积只有一个小土房那么大的洼地上。
红棕色的,脖子长长的阿鲁阿娜(纯种的母骆驼)不带休息地从大早上一直劳动到晚上。两个迁入地面的木齿轮,每动一下,就好像越往土里扎进一点。连接在它们上的粗壮的原木的一端拽着骆驼向前移动,而另外一端把它往后拉,强壮的骆驼费力地拉着绳子。它的鬈毛上布满了汗水。挂满了桶的巨大的轮子慢慢地转着,将水倒入主灌溉沟渠,而每一桶水都是那骆驼的汗水换来的,它的鬈毛也卷成了一团。而黄沙却迅速地吞噬掉了那像眼泪一样慢慢流淌的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荒漠仍然贪婪地延伸着自己的干旱。
阿尔扎别克握着鞭子,像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太阳在头顶照耀着,被晒得滚烫的地面烧烤着他的双脚,但他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注视着眼前的水车。连在一起的木制的獠牙疯狂地发出声响,像弹奏着一首凄凉却没有结尾的歌曲。被蒙上双眼的骆驼,流着汗仍然继续在转着圈。
“水!水!”
“水在蒸发!”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的叫喊。
阿尔扎别克挥动了鞭子。骆驼使足了劲,差点没扯断绳子,水车也差点散架了。
“水快消失了!”人们不停地朝上喊着。
阿尔扎别克使劲地抱住了原木的一端,希望可以帮到骆驼。在这个时候,阿曼泰和然博塔也跳入洼地里,去帮助阿尔扎别克。
“年纪轻轻的姑娘却一点也不麻利!老了可咋办啊?”阿曼泰开玩笑地说道。
“那你呢?骑士,还没有乌龟快呢!你还能干什么呢?”
“那你看能干吗!”阿曼泰推开然博塔,跳出洼地,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开始追赶他。而阿尔扎别克疲倦地停了下来。
“水!水!”从上面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吼叫者的声音回荡在宽广的沙地上。
阿尔扎别克突然生气起来,举起了鞭子。骆驼也咆哮起来,倒在了地上。
“别打骆驼!”远处传来了命令的声音。
阿尔扎别克再次举起了鞭子,这次没有碰到骆驼,便放了下来。在洼地的边缘上出现了一个晒得黝黑,胡子拉碴的男人,有着大大的鼻子,留着窄细的胡子,眉毛下垂,像一片乌云,随时都准备下一场大雨。他用眼角看了看骆驼,又看了看阿尔扎别克,之后坐在了土堆上。
“卸下来!”他说道。
他说得非常的小声,也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的话却像石头砸在地面上一样。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再一次怜悯的看了看那疲惫不堪的骆驼,忧郁地环视着那逐渐变黄的饥饿的草原。
再像桌布一样平坦的草原上,没有山,也没有丘陵,覆盖着长蒿,乌伊尔河像蛇一样蜿蜒流淌。草原坐落在高地之上。而乌伊尔河却在洼地里。河流也从来没有跃出过自己的轨道。
被太阳晒得干涸的草原十分冷酷无情。
“让我来养育你吧!成为生命之源!”乌伊尔河温柔地说。而草原却不允许河水流过他那高傲的胸膛。乌伊尔河在草原上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便转向了草丛与树丛。从那之后过去了很多年,没有改过一次道,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使这两个固执的家伙和好。
这个皮肤黝黑胡子拉碴,长着长长的鼻子的男人希加纳克也费了好大劲希望能撮合他俩。多年以来他与他的骆驼一起在这片土地上挖着垄沟,试图改变乌伊尔河的流道,但是始终没有取得成功。而今天,他把自己强健的骆驼拴在水车上,但是看到骆驼满身是汗,它的腿因为疲劳而不停地颤抖,而且从洼地里走出来时眼里湿润润的,希加纳克便懊恼地说道:“鬈毛丝润光滑,长着一俄寸长奶头的骆驼啊!你的脚从来都不知道累,你的速度像风一样快。当我把你套在水车上之后,我变认为你能够让饥渴的土地吃饱,而且还让他打饱嗝,认为你可以让齿轮一直地转下去,但是你只能勉强地拉动它。我可爱的骆驼啊,在沙漠中你从来都不知道累,你从来都不会抱怨而放慢步伐,而现在却变得如此虚弱无力。但是我还是对你非常的满意:如果一匹充满活力的骆驼变得无力之后,希加纳克会套上另外一匹骆驼去拉动机器。”
用爱意的眼光看了已经累得够呛的骆驼,希加纳克长时间的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甚至都没有注意道阿尔扎别克把骆驼牵走之后坐到了他的身旁。
阿尔扎别克没有忍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希加纳克稍稍转过头来,问道:“为什么要打骆驼?要知道,你不用鞭子去抽打,它也会尽全力的。”
“它没劲了。”
“难道它说了,它想从洼地里出来吗?”
“不知道,我又没有跟它交流过。”
“这么说吧,你是不懂它。它说,这个水车让它已经受不了了,想要让你离他远些。”
“是啊,我把它解了下来,然后就离开了啊!”
“那庄稼又怎么想?会因为你解开了骆驼而高兴吗?”
“我上哪知道去?”
“应该去了解了解。”希加纳克嘟囔道。
“你要是知道的话,那你就说来听听!”阿尔扎别克反驳道。
“好!我来说。乌伊尔河说,你不给我弄来机器,我就不去你们那里。而我们的沙地则抱怨道,你就像一只长着翅膀的燕子,只给我洒这么几桶水,对我来说这点太少了!我快渴死了!”
说着,希加纳克严厉地看了他一眼。阿尔扎别克摇了摇头,想要逃避他那严厉的目光,但是希加纳克还是没有从他身上移开那审视的目光。
“要知道人们都已经这么一直活到了现在,一直用水车灌溉着整个土地。”阿尔扎别克说道。
如果他想平时那样回答“我上哪知道去”,便起身离开,希加纳克可能就只会笑一笑罢了。可是这次,他连笑都没有笑,他的脸变得阴沉起来。他觉得,他一切的努力都被无数个阿尔扎别克的双脚所践踏,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做能带来的好处。
“哎!阿尔扎别克!”沉默了一会后,他说道,“是的,我们的祖先是一直用骆驼拉着水车来灌溉。但是那个时候一个水车足够三到四家人用,而现在所有的人都开始耕地了,再也没有人过着游牧的生活了。你有想过这些吗?难道水车能够满足整个集体农庄的需求?”
“我们并不只靠水车啊!老天还会下雨的!”
“老天下雨!?我们所有人都可怜巴巴地看着天空,哪怕就给下一滴雨呢?而在乌伊尔河那里,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有那么多的水!”
甚至阿尔扎别克自己都不奢求能从老天那里得到同情和施舍。他忧郁的看了看这片让人压抑的沙漠,低下了头,开始用用手划着炙热的沙子。
“我从哪知道这个铁做的怪兽,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机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它!”
“它不是怪物!”希加纳克反驳道,“不是怪物,是机器!机器!你要是懂它们语言的话,跟它交谈起来会比蜜还甜。它的力量可以打破一切咒语,而我们眼前的这片荒漠就好像是被施了咒语一样:就在这儿一动也不动,从来都不自愿地养育人们,也不同情怜悯人们。只有用水去讨好它,它才会发发慈悲。你看啊!这里多么得干旱!多么得口渴啊!”
“如果上天都不给水的话,人又怎么能给它弄水喝呢?”
“你要是不给它弄水,它就不会养育你。”
“胡说!难道我们没有尽力去做这件事吗?”
“如果你要尽力去做的话,那为什么要逃避机器?”
“你在这瞎说些什么啊!”阿尔扎别克说道。
希加纳克斜着眼看了他一下,笑了。
“你又想从集体农庄里逃走了吗?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和友谊了吗?流亡者?”
阿尔扎别克转过身来。他的朋友竟然用“流亡者”这么一个伤人的词来称呼自己。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希加纳克总是对他这么吹毛求疵。最终,他委屈的说道:“难道说机器是在我的手上吗?”
“当然,是取决于你的。”
阿尔扎别克惊讶得差点没跳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在大会上说说关于机器的事情呢?”他问道。
“要知道,你也是集体农庄的一员。作为朋友,要是我连你都无法说服,那么还有谁能听我的话呢?”
“可是你自己知道,我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该怎么做,你说就是了,我去做。要知道我可是全心全意的听从你的摆布了。”
“我要你这个不敢说话的人有什么用!”希加纳克说完,扭过身去。
阿尔扎别克不知道他是怎么惹到自己的老朋友了,于是便不知所措地坐在了那里。阿尔扎别克心里是支持希加纳克的想法的,但是他还是没有勇气去当着大家的面去表态支持他。“说话是别人的事,而我的事就是去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他内心想。
很早之前,当他还是扎马尔的未婚夫的时候,好奇的小姨子,以及其他女人为了能让他变得更能说些,差点都没去打他。
希加纳克知道,他这样做会让自己的朋友很痛苦,但是不这样做又是不行的。希加纳克知道,如果别人支持他的提议的话,他说话就会更有分量。因此他挨家挨户地劝说每一个人,而且也取得了一些成果。然而几乎他的所有支持者都非常的胆小,不敢在公共场合发言。
“我不会说话,”阿尔扎别克说,“我们整个家族都不善言辞。”
“你就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说一句‘我们需要机器’就可以了,懂了吗?”希加纳克再三的说道,“我对你也再没有其他的要求了。”
“当着外人的面我可能会忘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你一句我一句的,要是把我也拉了进去,那可怎么办?”
“我会帮你的。我会让他们都信服的,你只需要点头就行了”
“这就对了!我来点头,你来说。”阿尔扎别克高兴地说。
“不不。刚开始的时候你还是要说‘我们需要机器’,没有这句话不行。”
“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个能说的人,怎么能让我不停地说呢?”阿尔扎别克突然生气了。
他们两人坐在那里,相互用余光看着对方,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他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
吃饭的时候到了,所有集体农庄成员都去吃饭了,只有然博塔和阿曼泰还站在沟渠的旁边不断地争吵。希加纳克看了看眼前,便又转身去问阿尔扎别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信不信集体农庄这回事?”
“不亲眼看到,不亲手摸到,我什么都不会相信的。”阿尔扎别克说。
希加纳克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默默走开了。
“你要上哪去啊?等等!”
阿尔扎别克一个人留在原地,想了很久。
“哎!我还想着永远都不让他生气呢!活该!‘我要你这个不敢说话的人有什么用!’他说的是实话。他可真聪明!”阿尔扎别克把自己内心的活动都说了出来。
他没有发现阿曼泰已经悄悄地走了过来,站在了那里听他自言自语。
阿尔扎别克在脑子里已经想象着开会的场景,而且自己就站在大家的面前……
阿尔扎别克从来都没有在众人面前发过言,而这次,因为不想让朋友生气,决定大会上说出这唯一的一句话。就好像他第一次去见自己的新娘扎马尔一样,站在那里很长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扎马尔也一言不发,帮不上他任何忙。
阿尔扎别克坐在那儿,跟自己不断地自言自语。有时不由自主的从嘴里蹦出“我们需要机器”这句话。坐了很久之后,他摘掉自己的帽子,整了整自己的领口,捋了捋胡子,站了起来,甚至就想要准备发言一样咳嗽了一下。
“我们需要机器!”他说。但是声音非常小,人们几乎都听不到。应该更大声些。像这样:
“我们需要机器!”对了!就是这样!可是要怎样举止自己呢?大会可不是玩笑。也许我的边上还坐着其他人,对面也许就是脸色难看的主席团,或者,还有领导!我就这样站着……大家都看着我等着我发言……哎!现在我的心跳都加速了!但是我还得去说“我们需要机器!”呸!甚至都出汗了!
悄悄关注着他的阿曼泰没忍住笑出了声来。阿尔扎别克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发窘地说:
“是你吗?阿曼泰?我就是这样,你是知道的……就喜欢这样坐着,就……”
“可以,可以,你就像平时那样坐着吧,不过我可要去把这件事给大家说说去。”
“你怎么能这样?疯了吧你!”
“不管你怎么想,人们可都要知道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又对谁有好处呢?别这样!”
“如果我要是捡到一块金子,我可能就把它扔掉了,而这件事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放弃的。”阿曼泰讥笑着说。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首先呢,我非常地喜欢笑,其次,也让大家一起开心开心。除此之外,我还能干嘛?”
“愚蠢的玩笑!来,来!尝尝我的烟。”
 阿曼泰自己从来都不随身带着鼻烟盒,总是抽别人的。而阿尔扎别克却总随身带着它,但他却又不喜欢拿给别人抽。大概一个月以前,阿曼他偷偷地拿了阿尔扎别克一撮烟丝,从那时起,他们俩就好像是吵了架似的。而现在,阿尔扎别克却主动地把它递给了阿曼泰。而阿曼泰则没有表现出满意的样子,慢慢地伸手从他的手中接过烟,把烟拿到手里转了一会,紧闭双唇,好像在说:“靠这些还不足以收买我。”阿尔扎别克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少倒一点。”他早有准备的说。
阿曼泰铺开报纸,开始往上面倒烟丝,不过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满意,就好像在往上面倒一些普通的沙子似的。他倒得越多,阿尔扎别克就愈发地发出哼哼声,但是他没有勇气说出“够了”这两个字。阿曼泰感觉到了这点,但他却装出一副没有发现的样子继续地倒着。
“给你的鼻烟盒。回家再把它装满吧。”说完,阿曼泰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你要上哪去?”
“还能去哪啊?赶快去跟大伙讲讲那件事情啊!”
“呸!你就是这个样子!拿走了我所有的烟,还要去挖苦我。怎么着?外地人好欺负是吗?”阿尔扎别克生气地说。
阿曼泰走到他的身边说:“我们不欺负外地人。出于对你的尊敬,我就不使你伤心难过。但是,太遗憾了!生活就是靠着这些事情过的。”
“好。从今天起,你的烟丝将永远放在我的烟斗里!”阿尔扎别克说。
2
在河边的村子里,有一个灰色的小房子,几乎每天都门庭若市,就好像是处在集体农庄的办事处那样,人们都进进出出。但是那里却并不是办事处,从不远处那熏黑的炉灶,以及拴在那的骆驼就可以看出。皮肤黝黑,缠着头巾的老妪一天到晚不是忙于茶炊,就是在摇着骆驼奶。而且每个走进这间屋子的客人,在出来时,手里都拿着一杯骆驼奶。这个好客的主人正是无数人到这里的原因,虽然屋子的旁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财物。小屋朝向路面的那面墙,由于没有足够的羊毛毡,甚至是用芨芨草编成的筐子遮盖着。
老妪今天已经招待了两大拨人,刚刚躺下准备休息,但是听到越来越近的说话声,就再次从床上下来。原来是叶列乌辛和她的同志们从地里干活回来了。老妪起身,想再次去拿茶炊,可叶列乌辛阻止道:“不用了,您躺下吧,您已经够累了。”
“没关系,我是主人嘛。”老妪回答道,不过叶列乌辛再次阻止了她。
叶列乌辛,是个寡妇,是希加纳克弟弟的媳妇。她和扎璐在一起已经生活了许多年,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亲。老妪的六个孩子跟叶列乌辛的关系就像跟亲生母亲一样亲近。而叶列乌辛唯一的孩子,也是老妪最宠爱的人。在这个大家庭里,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争吵。
“生活的乐趣就在于互相尊重。你们互相之间都是客人,要尊敬和热爱客人。”希加纳克在家里常说。而且这里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话,互相尊重,而且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尊敬他人。
叶列乌辛看了眼四周,发现然博塔舔了舔自己干干的嘴唇,笑着说道:“然博塔,想喝点东西吗?”
“难道你不知道,人要是渴了,就会坐立不安,而吃饱饭的人,总会生气吗?”
所有人都开始吧嗒起嘴来。叶列乌辛走到水桶旁,摇了摇它。然博塔也马上跑过去帮忙。
“给我吧,我来给大家倒水”
“我是想给你们倒水的,可是这一点也没剩下。”
“阿曼泰来过这里,可能他把所有的都喝光了吧。”老妪抬起头说道。
“阿曼泰去过的地方,连草都不会剩下。”然博塔说道。
大家都笑了。 
“亲爱的,没有一个聪明人能搞清你和阿曼泰的关系啊!”卡贝什说。卡贝什跟希加纳克一般大,而且是他多年的好朋友了。
然博塔吸了一口气。他和阿曼泰的关系是这样的:他们两都互相谩骂和嘲笑着对方,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大家也都发现,他们互相也谁都离不开谁。
每次谈到阿曼泰,她都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而每次她都用笑话或者歌声来掩饰。
“我的家乡坐落在乌伊尔河畔,
总有人责怪我这少女般的笑声,
啊!有这么多的人像老鹰一样在我的头顶打转。
我朝四周布下丝绸制的大网,
说道,进来吧!我亲爱的朋友!  
哦!让我遇见到一只雄鹰吧!
我正在痛苦得等待着!”
这首温情脉脉的歌是然博塔自己创作的,但每别人唱起这首歌时,她都会感到难为情。
但最近她变了,变得好像憎恨男人,跟所有人都说些粗鲁无礼的话。她的嘴里正准备说些骂人的话回骂给老人时,几个男人和这家的主人希加纳克一起交谈着走进了屋子。这些人是:区代表叶尔然,集体农庄代表沙吉列伊,水利学家托肯以及阿曼泰和阿尔扎别克。
州代表叶尔然沉默寡言,他和简短地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坐了下来,板着脸,鼓起腮帮子。他并没有坐到给他准备好的位置上,断断续续地说:“岂有此理!都还住在毛毡房里,过着游牧的生活,吃着手抓肉……连勺子和盘子都还没有添置!”
他看到刚刚成立的,还不算牢固的集体农庄里一片混乱无序、以及许多不足,便非常生气。装饰华丽漂亮,整洁卫生的办事处,砖砌的笔直的街道,道路两边整齐的排列着统一规划小屋,这才是他心中的理想。但是这里完全不是那个样子。然而叶尔然他自己也不能教会别人如何才能生活得富裕殷实,生活得有文化。他斥责所有的人,一直唠叨不休,他不仅不相信别人,他只相信清清楚楚盖着公章的文件。他把所有东西都记录在案,甚至是他自己马儿的的特征。爱开玩笑的人讲述说:有一个饲马员把他的马洗得非常干净,并且给马儿梳理和修剪了额毛。叶尔然几乎都被吓到了,马上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去将马儿现在的样子和自己的笔记进行核对……
叶尔然非常的生气,因为报纸上所写的富足,文明并没有像神话似的来到他们这儿,而且集体农庄也并没有变成他所想象的那样……叶尔然受了很大的刺激。
平时总显得非常礼貌的区水利学家托肯这次也非常的忧郁,而且也不愿说话。其余的人也都感到非常的压抑,一句不吭。
那个老妪第一个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她礼貌地跟所有人打了招呼,拿起茶炊,朝门口走去。
“我们不打算喝茶。”叶尔然硬生生地说。
“我们的集体农庄成员都在这儿,”希加纳克对领导说道,然后继续说时,托肯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话说:“还要怎么问呢?机器可不是个玩笑啊!首先我们需要先了解土地!”
“我们很了解这片土地!我们的土地需要水,而水却说,‘给我机器!’”
“而人们却说:‘给我粮食!’而你们这片土地能长出粮食吗?”
“只要能弄来机器,它就能给产出许多粮食。”
“可是它现在什么都没有产出来啊!为什么还要沉迷于机器?”托肯挥了挥手说,“就算是我们弄来了机器,还需要机械员,石油,修理厂。难道这些你都有吗?要机器在这片荒漠上又有什么用?要知道,四周到处都是沙地,只适于作牧场。”
托肯连希加纳克那一星点希望的火苗都给踩灭了。而其余的人似乎也都支持水利学家的说法。
是的,实际上看一看乌伊尔这片土地,反驳托肯的确是件困难的事情。但是希加纳克并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只要有愿望,就能点燃雪花;只要有能力,就能让沙子也产出粮食。我们哈萨克人对于大地只知道些皮毛,而更深入的我们却一点都不了解。而现在正是我们去看看它内部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你,托肯,不要太显摆自己的知识,有时你还是要听一听我们的话!阿鲁阿娜只是第六代的骆驼。看着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孩子慢慢地成长为别人的丈夫,老人们都非常的高兴。难道学会操作机器就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我觉得,我们的幸福并没有那么遥远。这里所有的人都一定能学会操作机器,如果你担心石油的问题的话,你就用你的鞋后跟在你站立的地方敲一下,石油就会像喷泉一样向上大量涌出来。最主要的是,决心!如果你没有决心的话,我有!阿尔扎别克也有!是吧?阿尔扎别克?”
阿尔扎别克遵守了自己的诺言,使劲地点了点头。旁边集体农庄成员们忧郁的脸上稍稍变得开朗些了,他们稍稍抬起了肩膀,调整下坐姿。托肯皱起眉头说:
“毫无根据的决心又能做成什么事?!”
“难道你觉得还需要给决心浇点水吗?”阿曼泰开玩笑地问道。
大家都笑了,托肯的脸也变得通红。
“有什么好笑的?爱嘲笑别人的男人都是些无聊的人,而爱嘲笑别人的女人都是道德败坏的……”
笑声戛然而止。托肯原本只想回击阿曼泰,结果却伤害了所有的人。然博塔就像被蛇咬了一下似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真恶心!”她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裙子,就好像真的有什么脏东西落在自己的裙子上似的。
“没关系,他要是再吐了的话,就用个盆子接着。”阿曼泰说。
“不,最好是堵住他的嘴!”她回答道。
希加纳克看到托肯无法从然博塔和阿曼泰制造的窘境中全身而退,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好了!行了,看看,他已经这么可怜了,都要气炸了,你们还在那给往里打气。”
玩笑便就此停止。支持托肯想法的叶尔然仍然没打算开口说话。为了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托肯说:“不见他们干正事,所有人都在这儿闲扯!是吧,叶尔然同志!”
“玩笑归玩笑。”叶尔然想显示出自己的公正,说道。他慢慢地看向集体农庄主席沙吉列伊,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沙吉列伊,你觉得呢?你瞧!你的老朋友是多么的激动啊!但是,最后你可要为一切负责的啊!”
“难道我比托肯知道的还多吗?如果不好好处理好这些,浪费了集体农庄的集体财产,我是第一个要被拉去负责的人……就按照你和托肯的决定办吧。”沙吉列伊说。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宁愿手里有一只山雀,也不愿去拿天上的仙鹤。宁可要可以切实得到的小东西,也不指望得到无把握的大东西。”
叶尔然原本打算支持集体农庄主席的意见,然而沙吉列伊却推回给希加纳克“仙鹤”,而给自己留下了“山雀”。
在大家都陷入沉默时,传来了卡贝什的咯咯声。“他能说些什么东西?”其余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内心这样想着。
“沙吉列伊的话说的对,”卡贝什开始说,“难道能不经讨论就去动国家的财产?但是,希加纳克说的也对,他的话对人们的利益有好处。而托肯的意见更有远见;他想到了之后的事情,没有远见的人就会处处犯错误。”
阿曼泰哈哈大笑,说:“卡贝什比猫还狡猾。就这么灵巧地脱身了——把所有人都夸一遍。”
“而你还没有骆驼机灵呢!”然博塔喊道,“要知道他说的是‘快点吵起来吧!而我再看看该支持谁。’”
然博塔说:“这个也对,那个也对,这就是卡贝什的意见。他的话的确是很圆滑,但是他自己却显得那么笨拙,立马就被别人揭穿了。而他自己还无法习惯于被别人揭穿。我不知道,他是认真地还是开玩笑,总是暗中给集体农庄拆台。就让他说明白点吧!”卡贝什生气了,他慢慢地抬起了头说:“你自己就不对,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你用一个完全无法实现的梦想去怂恿人们,你就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者!”
“如果集体农庄的意见是这样的话,没有你的命令我也会放弃的。要用人去换一匹马或者是去换一块羊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时候,人们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希加纳克说到。
卡贝什在过去是个百户长,也是这个村子的领导者,因此他沉默了下来。
“你们是怎么想的?”叶尔然对其他集体农庄成员说道。
大家伙都面面相觑,相互推着,都不愿意第一个发言。
阿曼泰看着阿尔扎别克说道:“阿尔扎别克有话说!”
阿尔扎别克早就料想到这个圈套,他的心跳地特别的快。而现在他的心好像都到了嗓子眼,都好像快传不上气了,但是现在逃避已经晚了。从四面八方投向阿尔扎别克的目光把它钉在了原地,他的脸变得通红。叶尔然也看着他说:“快说!”
叶尔然虽然让阿尔扎别克在众人面前难堪,但是他也帮着他说:“他在我们面前非常的紧张,让他好好缓一缓恢复一下。”
过了很长的时间,但阿尔扎别克仍然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完全不能平复下来。叶尔然催促他说:“别让大家都在这儿等你!快说吧!”
阿尔扎别克摘下帽子。曾经来自州里的特派员在一次会议上做过这样的动作。阿尔扎别克还记得这些。他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就像一只要起飞的小鸟一样,大声,清晰地说道:“我也不会说太多的话,只是,我们需要机器!”他的脸变得更红了,说完他谁都没有看便离开了小屋。
阿尔扎别克躲在门后,似乎他还站在叶尔然的面前,他那洪亮的声音也似乎还可以听得见。
“阿尔扎别克说得对:说太多也没有什么用,只是不能没有机器!”阿曼泰突然说道。
“当然了!机器会把一切活都干了,而你们就无事可做了!”沙吉列伊立马打断道。
“是按照你的和阿尔扎别克的愿望还是按照沙吉列伊的命令?”叶尔然讥笑地问道。
“要是人们都要求呢?”希加纳克问。
“要求已经很明显了”
“随他便好了!召开集体大会,让州里的长官也来参加。”希加纳克说。
托肯讥笑着耸了耸肩,说:“这又是你的‘决心’?”
希加纳克生气地说:“是!是决心!”他提高嗓音继续说道,“我都敢把大船开到小河里去!托肯总是会在某个受到保护的地方咬别人一口。”希加纳克用颤抖的嗓音继续说道,“在科克扎尔斯基要塞里,我们之前曾不止一次的见到过他。现在别说那个要塞了,连要塞的名字都几乎被忘却了,而他,好像还记得那时的日子。”
叶尔然意味深长的打断了希加纳克的话:
“别在往下潜了!要不就浮不上来了!”
希加纳克便不再说话了。但是他不能从那段回忆里挣脱出来,继续“往下潜”了。
那时许多的哈萨克部族都在乌伊尔河畔过着游牧的生活。他们每年都到这里来游牧,在乌伊尔河清澈的河水里洗澡。乌伊尔河养育了很多代人。乌伊尔城在河边的高地上拔地而起。起初,这座城市是为加强对哈萨克草原殖民统治而建立的防御工事,在革命之前,它成为了一个商业贸易城市。
这些贪婪的商人就像吸血鬼一样吸榨着来到这里的人们,他们的钱袋和肚子也因此而迅速鼓了起来。托肯就出生在在这个商业城市里,而希加纳克则生活这个城市的郊区。托肯之前可能都没有听说过希加纳克——许多无名无姓的人中的一个,但是希加纳克却很清楚的知道托肯。在希加纳克的眼里,他要么是个纨绔子弟,要么他就是个严酷剥削俄罗斯人和哈萨克人的富农。现在托肯带着一副“水利学家的”面具,想再次控制大家。这真是希加纳克所不能忍的。他想起了他已故的朋友——斯拉姆加利的一句话:
“与杜尔日古尔和茹苏帕利做斗争的同时,你还需要和托肯这样的人作斗争。他们一个是山上的狼,而另外一个是森林里的狼,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区别:都串通一气!”
杜尔日古尔和茹苏帕是希加纳克的亲属,他们非常的富有。在选举州代表成员的时候,那时叫做乡管理成员,他们来到人们过冬的地方,用鞭子逼人们投票支持他们。只有希加纳克的父亲——别尔谢和他的三个儿子做了激烈的抵抗。希加纳克在年轻的时候不止一次参加了反对富农的斗争,他的手那时很笨拙。
“小心点!去战斗吧!就是别太玩命了!”每次战斗前,父亲都这样跟他说。
在劳动时,他也是这样。
“哎!大鼻子!你是想让我的头撞到天上去吗?”别尔谢站在一车干草上大喊道,儿子马上朝那里扔了差不多一捆干草。
九岁的希加纳克第一次骑上马,用木犁拉出他人生中的第一条犁沟。这条犁沟像箭一样直。
“你一定能成为一个聪敏人!”父亲说道。
这个大有前途的孩子,让父母非常的开心,之后家里的其他成员便也夸赞他,再往后,就连邻居和其他所有人都这样夸他。不过在十五岁之前他便在周围都出了名。斯拉姆加利看出了他的决心和坚毅,便想把他调到州里去工作,然而事与愿违的是,他自己生了场病便死掉了。希加纳克就还像以前那样待在村子里。希加纳克所在的集体农庄,叫做“库尔曼”,正是为了纪念斯拉姆加利•库尔曼诺夫。斯拉姆加利自己建立起革命委员会,并且亲自领导它,但是在不久后的1927年,他便因为肺痨死了。
希加纳克现在想起了斯拉姆加利;他并不害怕叶尔然的警告——“别再往深处说了!”,但是这句话的确让他停了下来。“他不就是山上的狼吗?”希加纳克对叶尔然这样想。但是他又立马撇开这些想法,继续加入了讨论中。
“沙吉列伊,要开个会吗?”
“开,这种事情不能草率地做决定。”
“我们全在说些空话浪费时间!”希加纳克看着叶尔然反驳道,“您最好能跟我们一起讨论讨论这件事,否则的话,我们会寝食难安的。”
“您自己先好好考虑考虑吧。”叶尔然说。
叶尔然在屋子里漫无目的走来走去踱了很久,脚都感到累了,于是他便坐到毯子上,用马鞭拍了拍自己的长靴。在他的脚边卧着一只猎犬。他每用鞭子拍打一下,那只猎犬的眼睛就随着拍打声稍稍的一闭一睁。
虽然老妪自己也不太喜欢这个不好商量的客人,但当q:i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她还是出于习惯,给客人拿来枕头。但客人仍然一动不动。
希加纳克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完全不能理解!”他说。
客人的表情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了解了老人心情的然博塔和阿曼泰互相使了个眼色。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该怎么办?”叶尔然突然大声地回到道,“你是否理解,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们的一些耕地,到现在为止一次都还没有浇过水呢!规定灌溉的时间早都过去了,而你们还在瞎鼓捣些什么?”
“我看中的不是规定的期限,而是庄稼!”希加纳克回答道。
“而庄稼需要水!”叶尔然回答道。
“那你是觉得,农学家什么都不懂,没有弄对灌溉的时间吗?”托肯刻薄的问道。
“农学家还需要去学习很多东西!”希加纳克说,“相比于去记录日期,你们最好先给我们水!”
“你是要造反吗!?”叶尔然大叫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鞭子一不小心碰到了那只猎犬身上。那只狗叫着冲向了叶尔然,咬住了他的袖子,警觉地停在了那里。
“松口!松口!死狗!”阿曼泰冲狗喊道,“松口,要不他就生气了!太没礼貌了!”
猎犬松了口,呜呜叫着离开了屋子。叶尔然充满愤怒地用手指着阿曼泰和然博塔说:“你们等着,我要给你们两个厉害看看!!”说完,他转身走向希加纳克,“你别以为这个好的提议没有人会理会。之后你就能看到你干的好事了!但现在,去按照命令去做!”
叶尔然朝门口走去,然博塔和阿曼泰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
“您说要教训我们的啊。我们现在就像领教领教。”
“呸!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叶尔然讥讽道。
“现在不想的话,可以以后再来。”说完,他们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着玩笑离开了屋子。
希加纳克忧郁的陷入了沉默。他黝黑的脸庞,在这次对话之后变得更加的暗淡了。

第三章
1
“沙吉列伊,如果我和阿尔扎别克都生病了,或者假如我们都死了,你将会用谁来替代我们?”希加纳克问道。
“当然是阿曼泰和然博塔了!还能有谁呢?”
这就是他们在长时间沉默之后所交流的东西。
当沙吉列伊将要离开的时候,希加纳克那紧缩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在刚刚与叶尔然,沙吉列伊,以及其他人的争论过后,希加纳克开始变得沉默。他甚至都没有发现沙吉列伊的离开。他驼着背坐着,用手顶着额头,双眼盯着地面,另一只手卷着自己的胡须,咬着自己胡子的末端。最后他抬起头,才发现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伸了个懒腰,拿起了冬不拉琴,开始轻轻地拉了起来。
同村的人和邻居们像往常一样一个个地从地里回来了。然博塔和阿曼泰玩笑式的推搡着对方,在他们身后是阿尔扎别克和卡里柏。希加纳克放下手中的琴,冲着客人微笑着。阿尔扎别克就像小孩一样。希加纳克对他来说就好像父亲似的。扎马尔的消息他一无所知。从集体农庄里逃离出来,却又逃到了另外一个集体农庄,在这里治好了伤,成为了集体农庄的一员。也许是因为被强盗打的伤痛,也许是因为思念自己的扎马尔和儿子,他变得更加闷闷不乐和少言寡语。但是他天生的诚实和坚强却变得更加坚固。
“阿尔扎别克,我们在困难的情况下相识,现在我们再次面临着困难!”希加纳克说道
“好了!得了吧,我已经够了!”阿尔扎别克摇了摇手,打断了对话。
“这次事情比较轻松:你只要写一张文件就好了。”希加纳克笑着安慰道。
“我不想和任何文件挂上任何关系!”阿尔扎别克惊恐地喊道。
所有人都笑了。
希加纳克转向卡里柏老师,他是党组织负责人,也是困境中出谋划策的人。希加纳克不仅仅把他看做自己孩子的老师,而且也亲自向他学习心得生活方式。被叶尔然的执着所劝服,希加纳克开始怀疑自己坚定地想法,决定去找老师已解决自己的困惑。
“你是知道我是什么的时候开始忙起来的。”他对卡里柏说道“但是到现在为止我的所有尝试都一无所获。没有人支持我,也许我本身就错了。你是一个聪明的诚实的人,请跟我直话直说吧!”
“你又在怀疑什么呢?难道把集体农庄变得富裕,提高农庄的文化水平的愿望是坏的吗?”
“如果那样的话,希加纳克这六十年就白过了,便再也不能忍受了。我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如果我死了,就将留下整个家庭。身体的死亡是上帝的事,但我不允许将我的思想埋葬。不想在区里待着,想到州里去。你怎么看?”
“如果集体农庄放行的话,为什么不去呢?”
“只要你帮我弄到一份所有集体农庄成员都签名了的文件就好。”
与希加纳克同龄的卡贝什像往常一样唉声叹气起来。虽然他是希加纳克的好朋友,但是在大事上一点也不果断,而且喜欢看周围人的态度,特别是领导的意见。
在看到托肯和沙吉列伊对希加纳克的想法都不赞成后,他不敢按照希加纳克的要求把自己的名字签在那张纸上。因为在类似的事情上不敢阻拦顶嘴,在通常情况下他要不趁人不注意悄悄溜掉,要不就支持赢的那一方。
“签这张纸并不难。跟沙吉列伊商量商量,让他们同意,这样就……”
“没关系!不要害怕,卡贝什!”阿曼泰插了句话。
希加纳克打断他,说道“卡里柏,你来写这张纸吧,大家都知道,用鞭子赶狗,狗都不会去追狐狸的。如果谁害怕,就让他和卡贝什坐在一起吧,勇敢的人都会跟我们走的。”
所有人都围着卡里柏,只有卡贝什和阿尔扎别克单独的站在那里。阿尔扎别克没有忍住,第一个走到了桌子边。这下卡贝什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对!写得严厉点,写严厉点!写写州里的领导,让他们跳起来吧!”桌子周围的人们议论纷纷。
勉强地挤在两轮车的座位上,希加纳克和阿尔扎别克沿着乌伊尔河往上行进。沿着河流的沙路,在前方分岔,左边的道路通往卡克卡尔通往州里,而右边的道路通往一望无际的沙丘。
希加纳克拐向了右边。正在打盹的阿尔扎别克差点没因为这个急转弯从车上掉下来。
“别往那边拐!要知道你是到去州里去啊!”
“我不想去州里,叶尔然什么都知道,继续往前走!”
河边的清晨渐渐在沙丘上露出,在西边的天空里还残留着昨夜些许的黑暗。突然的冷风吹拂着行人的脸颊,又慢慢平静下来。周围非常的寂静。周围的一切都在睡觉。只有外表上非常平静的希加纳克内心中的不安回应着车轮在沙地上所发出的声响。当太阳出来时时候,希加纳克高声地唱起歌来。阿尔扎别克不禁一颤,从梦中惊醒,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他默默地坐在那里,回想着梦的细节。
“你知道么?我现在好像真的看见了扎马尔,而且握着萨金泰的手跟她说话呢!”
“也就是说成功的见着面了。早晨的梦一直都很符合心愿。”希加纳克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好像真的在乌伊尔河边找到了机器,然后开始用它去浇灌,土地像花园一样百花盛开。”
“你是从哪知道的这种机器?”
“要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可没少走,”希加纳克赶了赶红枣马,说道“就在我遇到你的那座山里,我见到了矿业勘察员,他们就有这样的机器。不是很大,也不奇怪,但是是那么的敏捷!就在那个时候我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弄到这样一台机器,用它去给我们的土地弄水喝。”
“那你就一路上都唠叨它吗?”
“是啊,如果我们能弄到它,就可以把帽子歪着戴了!”希加纳克最后激动地说道。
“如果有家该多好!其他的一切都不算是什么。”阿尔扎别克像以前一样不高兴地回答道。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希加纳克。
“随便讲一讲什么吧。”他请求道。
“跟你能讲什么呢?关于曾经的流浪漂泊和不幸?”
“随便想说什么说什么,也许心里还好受点。”
希加纳克从头开始讲述关于自己的故事:
“当我开始记事起,我的家里有7口人: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两个哥哥和我。我们当时非常穷。我的父亲也没有兄弟。那时我们还小,父亲不能离开我们去赚钱。当父亲吩咐妈妈收拾好一切,准备出发上路时,我才十岁。妈妈煎好了一些吃的,但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就把它全部吃完了,于是开始了挨饿。父亲骑着马,而我坐在驼行李的骆驼上便出发了。我当时对这次旅行非常感兴趣。我整晚都没有睡觉,预想着旅途的场景。结果这次旅途充满了艰辛。骆驼的颠簸使得我很困,但是寒风穿透整个身体,别说入睡了,就连打个盹都很困难。”
“我冷。”我对父亲说道。
他从自己身上脱下长袍,盖在了我的身上。透过紧身大衣的破洞能够看到他裸露的肩膀。
“过去穷人能干什么?儿子都差点冻死!”阿尔扎别克叹了口气说道。
希加纳克继续讲:
“傍晚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一片耕地。所有外出寻找工作的人都有自己的小窝。有的人拥有一个窝棚,有的人拥有毡房,但是在我们的头顶没有一块可以遮蔽的东西。我们去向邻居们求助。但当时正值农忙时节,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我的父亲也开始在制作一把小斧头。”
“这是什么啊?”我问他。
“木犁”父亲回答道。
他把它套在了一个类似长枪的木柄头上,用钉子固定。“木犁做好了!儿子!”他说道。
我们就带着这把木犁出去耕地了。我对耕地,对木犁,包括对父亲的想法完全都不了解。但是不管有多困难,我总是对新鲜的事物非常感兴趣。有时父亲对我非常严厉,有时有非常温柔,但是他的严厉和温柔出现的总是让人意想不到。我们把我们那匹灰色的劣马套在木犁上,父亲举起我,把我放在马背上,说:
“直接冲向那个山坡!”
我当时认为,这个单齿的木犁和这匹灰马就承载着整个世界。我回头环顾四周,想去欣赏这片风景,但是父亲却大声喊道:
“往前看!”
于是不得不朝前看,去驾驭这匹马,虽然很乏味,但是觉得很快就会过去。
“现在,向后看!”父亲大喊。
把头扭到后面,我看到了父亲温柔的目光。他的微笑和犁出的第一条犁沟让我非常的开心。
“我能掌控木犁了吗?”我笑着问父亲。
“能!能!好儿子!”父亲高兴地说,但是却还不允许我去干这个活。不过,好不夸张的说我犁的第一条犁沟像箭一样直。
“开始的不错!”父亲夸赞道,并且亲了我一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高兴,但是在脸上却写着满脸的遗憾,歪着嘴,好像就要哭了似的。
“这样我就成为了一个庄稼汉。但是不管你耕地耕得多么的好,如果不下雨,你一切的劳动都是徒劳无益的。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关于灌溉的事情。我们当时所在的地区,天气比现在还要干旱,因此我们不得不为了寻找粮食而在这个世界上四处漂泊。”
在一处坑洼地,两轮马车突然吱的一声发出了声响,马儿也因此停了下来。希加纳克和阿尔扎别克下到地面上,去检查马车。没有出现任何的损坏,只不过是马车的箱子脱离了原处,碰到了车轮。
“这地的路也能叫做是道路?真让人受罪!”阿尔扎别克说道。
看着他担心的表情,希加纳克笑了出来。
“对你来说,除了你的阿尔克城和你的扎马尔,其他地方和女人都是不好的。”
“嗯,是的。你们那的女人就有点不是很礼貌。”阿尔扎别克说。
“那你觉得然博塔怎么样?根本不是女孩子,而是一团火?”
“嗯,你说的对。”阿尔扎别克难为情的统一道。
“那她要是想嫁给你,你会娶她吗?”
“怎么可能?她就像这匹马一样固执!”
他们把箱子放回原处,用皮带将他固定,便继续出发了。
当希加纳克和阿尔扎别克赶了几天的路感到州的城里时,他们的枣红马还是那样的精神饱满,就好像只走了一个小时的路一样。他们两个人都非常喜欢这匹马,在进城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希加纳克去机关里,而阿尔扎别克带着马去伊列克河边去吃草。
伊列克河边像花园一样,像菜园一样,又像瓜园一样,到处是绿色的。在这周围到处是庄稼地。在田地上,无数的人们从早到晚都在忙碌。
在人群对面的那个岸边,阿尔扎别克躺在绿草上,在言自语地说:
“这里甚至连土地的颜色都和乌伊尔河那里不一样,好像我的故乡那里,只不过是灌木丛少了些。”
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了拖拉机拖着犁在耕地,在他和扎马尔出生的地方可从来没有见过。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他惊讶地数着犁沟的数量。
“就在我躺在这里的这么一会功夫,它就挖了这么多的犁沟,比我们一整天挖的都多!”
阿尔扎别克性格里的果断使他起身,走近了拖拉机。他又惊讶又赞赏地看着拖拉机,围着它到处转动,嘴里不时地发出啧啧的赞许声。拖拉机手不紧不慢地卷了一根纸烟,笑着看着他。
“嗨!伙计,它怎么就能耕地呢?”
“因为发动子在工作啊”
“那是什么玩意?”
“是心脏!”拖拉机手尽量详细通俗的说道。
“心脏?那是什么……”阿尔扎别克慢吞吞的说:“能让我看下吗?”他鼓起勇气问道。
拖拉机手打开了发动机,并且尽可能地去给阿尔扎别克讲述它是如何工作的。
阿尔扎别克认真地听着,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点了点头。
“这种设备在集市上能买到吗?”
“不能,得到工厂里买。”拖拉机手说。
他扔掉了手里的烟头,用脚踩灭,坐到了驾驶座上。但是阿尔扎别克并不像这么快就放他走:
“嗨!伙计!你把它卖给我吧!”
“你出多少钱?”
“你的东西,你来要价吧。”
“出一万卢布拿走。”拖拉机手喊道,并且已经发动了拖拉机。
阿尔扎别克不知道拖拉机手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他都打算追着拖拉机跑了,但是却改变了主意,返回到自己的马的旁边。
“我以前又在找些什么?我又得到什么好处了?想着把那些被强盗抢走的家畜从集体农庄里解救出来?”阿尔扎别克想。
曾经发生的事情又浮现在他眼前。因为回忆,他的内心无比痛苦。他是个心肠很软的人,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流出,他把头埋进了草里。
“我亲爱的扎马尔啊!我还能再听到你的声音吗?不知道那些坏人都对你做了什么!萨金泰!我可爱的儿子啊!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天啊!难道还有像我们家这样诚实劳动,却遭受如此不幸的人吗?我害怕集体农庄,但是,你看,在集体农庄里大家对待我就像对待亲人一样……还可以和像叶尔然和托肯那样强壮的人去争吵。穷人的地位在哪可以这样的高?”
集体农庄和他的威望使阿尔扎别克从痛苦的回忆里稍稍解救出来。所有他觉得糟糕的和伤心的东西都开始朝他微笑。他过去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集体劳动,如今他却认为这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他也几乎不再怀疑,这样公正愉快的生活马上就要到来。
“如果扎马尔还活着,什么时候我再次遇见她,生活就会变得更好!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的地位就会继续提高,就会过上幸福的日子了。现在我都有了三百天的劳动日,而且大家都很尊重我。那时候我们在邀请客人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再一次想到扎马尔,阿尔扎别克已经不再悲伤绝望,而是快乐的沉寂在幸福家庭生活的梦想里。

2
萨根德克的房间里亮着灯,希加纳克半趟半卧得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眼睛一直盯着某个地方,时而捋一捋自己的胡子。从大街上不时地传来过往汽车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在厨房里做晚饭的声音。从窗户外飞进来一只金龟子,嗡嗡叫着,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不时地撞击着窗户的玻璃。但所有这些都没有打乱希加纳克的思绪。突然他抬起了头:
“阿尔扎别克上哪去了?”他想。
好像是在回答这个问题一样,门开了,阿尔扎别克走了进来。
阿尔扎别克笑着回答了希加纳克问他上哪儿的问题:“在城里逛了逛。”
希加纳克便没有再问。他用手抱着头坐在那,忧郁地盯着地板。阿尔扎别克已经习惯了他在每天的这个时候拿谁开一开玩笑,让所有人都乐起来,但是今天他却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阿尔扎别克不禁担心起来:“你是生病了么?”
“没有,好好的。”希加纳克慢慢的说道。
“有什么成果了吗?”
“暂时还没有任何进展。叶尔然和托肯好像也在这里。”
阿尔扎别克猛地跳了起来。
“没关系,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来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虽然他们的到来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希加纳克说道。
他们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就在这个时候,从厨房里哭着跑出来个小男孩叶里克,他向希加纳克抱怨着自己的妈妈:“爷爷!妈妈打我。”
希加纳克什么都没有回答,开始穿衣服,哭泣着的叶里克和为这个事情发愁的阿尔扎别克都茫然地看着他。这时叶里克的妈妈济芭古勒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你上哪去啊?老大爷。茶都给你准备好了。”
“不在这待了。”
“就喝杯茶啊,您要上哪里去啊?”
“去找另外一家旅店。”
济芭古勒变得很难为情,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盯着他。她想对待父亲一样对待老人,而且她比其他人都更加尊重他人,凡是到阿克纠宾斯克城里办事的人都会留宿在他们那里。但是突然这个安静的谦虚的老人却不愿在这里待了。济芭古勒像新生女儿一样照料着他,而现在,因为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低声说道:“怎么办呢?在城市里的生活不允许大部分人……”
希加纳克打断了她的话:“亲爱的,关于这些不要再说了。坦率的讲,我对一切都很满意。但是你为什么总冲孩子大吼啊?!我现在替上帝问你这个问题。”
济芭古勒高兴地笑了,她跑到希加纳克的身边,给他脱下外衣。“老大爷,留下来吧。如果我再打孩子,那你就惩罚我吧。”
希加纳克脱下大衣,开始谈论起教育孩子的话题。希加纳克这个时候也把叶里克抱到自己的膝盖上。
“怎么能举起手去打孩子呢?他能犯什么错误呢?你怎么做的,他就怎么做。你的教育方式很不好。在你打过孩子之后,孩子开始哭,你也为他感到心疼,你们两个人都很不开心。”
叶里克知道大家在谈论关于他的事情,于是便皱起眉头,默默地听着。济芭古勒把他抱到自己身边,亲了他几口。
“也不应该太过溺爱孩子,”希加纳克继续说道,“如果那样的话,他长大以后就不是个男子汉,也无法应生活的困难。孩子是一种精致的生物,而教育孩子也是件需要精心的事情。”
济芭古勒虽然也有一套自己的教育孩子的方法,但是她也知道,能够从这个没有文化的希加纳克那里学到许多东西,于是便记住了他的建议。
“如果这个人有文化,并且能够再年轻点该多好啊!”她想到。
在发现她的沉默之后,希望他自己的话没有伤害到她,希加纳克希望可以安慰安慰她。
“济芭古勒,随便唱些歌曲吧,放松一下心情。”他请求道。
“唱什么歌呢?”
“当然先唱《藻列什》了!老年人喜欢老年人的歌曲嘛!”
济芭古勒把孩子抱到腿上,用她那轻柔但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唱起了这首著名的歌曲《藻列什》。希加纳克特别喜欢这首歌。
“因为这首歌,我的心里感觉更加悲伤了,”他说,“那么,现在唱《阿谢特》吧?”
在她唱这首《阿谢特》时,希加纳克跟着节拍晃动,并且评论道:“一会高音,一会又是像石头那样雄浑的低音,哈哈!唱得好!唱的真好!”
“《阿谢特》是属于年轻人的歌曲,而老大爷您也这么喜欢它!”唱完歌,济芭古勒开玩笑地说道。
希加纳克笑了:“你觉得我就没有年轻过吗?人都是在年轻的时候愉快的度过了自己的青春,而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珍惜它。这正是我现在所珍惜的啊!”
这时,萨根德克走了进来。一看见他,希加纳克的思绪再次回到了机器上,回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机器上。济芭古勒给他倒了茶,但是即使是在喝茶的时候,希加纳克也不时地陷入了沉思,他觉得,机器可能会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样从他的手里溜走。
“难道就真的抓不住吗?”希加纳克叹了口气说道。
阿尔扎别克不知道希加纳克在说些什么,但是他注视着希加纳克的眼神,看见了飞进房间的那只金龟子。
“它还能逃到哪?”阿尔扎别克说道,并且麻利地拍死了它。
“要是弄到机器也像这么简单就好了”希加纳克笑着说。
“看起来,需要区组织的申请书,但是,难道叶尔然和托肯会同意?”
阿尔扎别克想了想,问道:“那,钱够不够?”
“钱也有点少。”
“你去弄钱,我来给你弄到机器!”阿尔扎别克允诺道。
“从哪弄?”希加纳克惊讶地问道,大家也都惊讶地看着他。
“就在那,河边上,就能找到。”
“真的吗?那需要多少钱啊?”
“一台拖拉机要一万块。你要的机器应该没这个贵吧?”阿尔扎别克问道。
希加纳克怀疑地看着萨根德克,而萨根德克却笑了出来:“很显然,是有人跟阿尔扎别克开玩笑呢!难道私人手上能有这样的机器?”
“那现在怎么办啊?没有申请书我们就不能得到机器,而叶尔然和托肯肯定不会给我们申请书的。”
“什么人啊这是,不支持就算了,还阻拦别人。”济芭古勒搅了搅茶,插了句话。
“为什么阻拦?!”萨根德克像要解开勒得很紧的绳结一样,一字一字地反驳道:“我们的工业水平还足以支持生产许多的机器。每一台机器的背后都有上百只手在索要着。而外国一切东西都需要钱。假以时日,我们当我们学会制造,自己就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但是,现在,首先是提供给那些急需的地方以及那些能够充分发挥机器作用的人。这就是一些庄稼面积大的规模较大的集体农庄。说句实话,我也在怀疑要不要给乌伊尔河那里一台机器。”
希加纳克还没离开集体农庄,在家里的时候,就想着萨根德克在州机关里的帮助:萨根德克是其中的领导之一。但是在这里,在阿克纠宾斯克,尊敬所有人,特别是熟人的,曾经像 亲生儿子一样的萨根德克好像开始犹豫了。这跟机器不够有什么关系?他可能是对的,但是,难道他们看到急切希望用这些机器为集体农庄的富裕出力的人们吗?希加纳克直接的问到:“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们的土地?为什么不给应该属于我们的那份分给我们哪怕就一台呢?”
“您别生气,要知道,说句实话啊,你们那里的土地并不是那么好,那么多产。”萨根德克笑着说。
而希加纳克却突然发怒起来:“你要是说我不好我就忍了,但是我不允许任何人说我的土地不好。在贫瘠的土地上只有风在吹,而在好的土地上人们在游牧。我爷爷的爷爷就开始细心照看这片地了,到现在,那里还居住着整个家族。如果这点还不够的话,那么,据说科学家们正是在我们的土地上发现了最好的,产量最稳定的粮食。美国白小麦的种子,我听说,也是从我们这传出去的。你怎么敢贬低它的价值呢?”
“那现在你们土地上的著名的粮食呢?”萨根德克讥讽地问道。
“在乌伊尔!就在这!”这个固执的老人拍打着自己的口袋激动地喊道。
“那让我看看。”
“要看得先交钱先给我机器,然后给你看!要么我带着机器回到集体农庄,要么就永远跟你们吵着,跟所有人都断绝关系。”
“哎呀!希加纳克,你总是直截了当的提出问题。”萨根德克笑着说。
虽然萨根德克不露声色,但是希加纳克的话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他尊敬,敬重这个老人,但是在给别人证明之前,自己也需要一些信心。在心里他是赞赏希加纳克的想法的,但是他真的很难指望乌伊尔那片土地。国家贵重的机器会不会因为那里的沙尘暴而坏掉?它能够吸引乌伊尔河吗?能够征服那里,并且给干旱的土地解饿吗?希加纳克信心满满的说,能够取得成功,但是,这个老人的能力和知识与他的决心成正比吗?
“没有牺牲的革命是不存在的”萨根德卡在内心里想着,“现在在村庄里正在进行着革命,那么,就让这台机器去成为那个牺牲者吧!”
萨根德克最后认为,好的想法应该支持。于是,他什么话都没有跟希加纳克说,便走进了旁边房间,在简短的电话交谈后,返了回来。
“明天跟我一起去州委员会,到那把一切都说清楚。”萨根德克说道。

3
在伊列克河边的边上,有一座纽扣一般的的小山丘,名字叫做阿尔纠宾,在其周围所建立的这个城市被叫做阿尔纠宾斯克。伊列克河从城市的东边流过,而在城市的西边,坐落着从奥伦堡到塔什干的铁路。在城市的一边,一眼望去是一片大草地。这里一切都静悄悄的。而在另外一边则是火车的轰隆声以及干燥的黄沙。在宽阔的草原上方,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在清澈透明的天空下,雄鹰在自由自在的翱翔。
十年前,阿克纠宾斯克的商人和小贩们的栖息之所就早已不是从前的洞穴了。新时代的人们抛弃了过去古老的农业。这座城市开始迅速地发展起来。它的外表暂时看起来还不是那么的吸引人。炙热的太阳在头顶炎炎照射,被烧得通红的沙地炙热的烤着双脚。让人呼吸都感到困难,让人极度痛苦,想去找到些凉爽的地方,希望可以刮风,但是当刚刚开始刮风时,你就会再次像老天求饶,因为伴随着沙粒的灰尘瞬间就会让你睁不开眼,让你的嗓子发干。
但是人们跟这样的环境做着斗争: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阻挡了沙尘暴的道路,水渠里的水潺潺的流着。人们在黄沙的深处种植了灌木,还种植了杨树。整个城市里都在忙碌,像游牧一样,这里人们刚刚住进去,在其他地方便开始了新的建设。
在岩石上,一个摇摇欲坠的房子破旧立在那里这是这座城市的第一座建筑。在其中的一间房子里,区水利专家托肯正在和刚从中央来的一位年轻的农学家交谈。托肯向他抱怨许多新的,大部分是他不能理解的制度。他不断地抱怨唠叨,但是农学家却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和沮丧,因为他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
“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现在可能还比较困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步入正轨,一切都会习惯的。现在我想说一下我的意见。最终大家还是都去集体农庄。但是需要符合每个区集体农庄的自己特殊的条件。”
“一旦开始谈这些条件,那么之后他们给你写的东西,你想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托肯说道。
“你不要担心。”农学家反驳道,“我们都是搞科学的,科学应该永远都讲真相。”
托肯没有回答。
“这个小家伙,是没有尝到过苦头啊,”他自己想,“敲一敲你的头你就该知道了。”
“老年人年纪大了,没有感受过生活,对他们来说,炎热的夏天都像冬天一样寒冷。”农学家打量着托肯,自己想着。
实际上,他们完全是各说各的:一个怕越过了传统的界限,而另外一个,受到新时代新政权的教育,追求着先进的思想,
“集体农庄只是一纸空文,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托肯往后一靠,睁大了他那双无神的双眼说道,“房子和房子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将近一公里。地上像火一样烫。除此之外,所有的艾蒿都枯萎了。人们和动物都只依靠乌伊尔河而生活着。如果给整个地区都浇上水的话,连一只麻雀都喂不饱。用飞的也到不了这个乡村,修复到那里的道路就更难了。给那里分配机器又能带来什么好处呢?”
“是的,这个地区的条件的确是有点特别。”农学家若有所思的说道。
托肯看到了他有所让步,继续说道:“我从小就住在那个地方,除了一小撮穷农民,剩下其他的所有哈萨克人都离开去了平原地区。如果不认真对待他们的话,就把他们吓跑。”托肯笑着说道。
“我觉得你说话有些过分了!”农学家打断了他的话。
“别说了!要知道就连那些农民自己也没有放弃游牧生活:在地里撒下一碗粮食,留一些麻雀来保护庄稼,而自己却去了草原。”
“那么,那里呢?”
“是的,那里是还留下了些人。”托肯不情愿地嘟囔道。
“那我们就给那里派机器过去。”
“那就算都按照你的想法:用骆驼吧机器运到那,放到沙地里,可它又能带来些什么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应该先到实地去看看!我想现在就到那去看看,那你觉得机器会给那里带来什么变化?”
“我有以下几点反对派机器的观点”,托肯说“对于那里来说,一台机器是不够的,而乌伊尔河的水对于多台机器却也是不足的。乌伊尔河地区的土地,是碱性的和沙地;哪怕就是用牛奶去灌溉,它也不会产出些什么。集体农庄里连一个机械师都没有,谁去操作和维护机器呢?哪怕是丢了个最没用的零件,也要用骆驼运到这里来维修吗?还有,石油呢?从哪弄石油?还有最后一条理由:乌伊尔草原我们研究的还不够,难道不应该先去研究研究它,然后再去确定这里应该发展何种农业?”
托肯洋洋得意的看着农学家。
农学家蜷着腿思索着,为难的挠了挠头。
没有文化的希加纳克和专家托肯走的完全是相反的方向:“我们的土地是贫瘠,但是通过勇敢的尝试,她便会获得闻所未闻的收获。”希加纳克这样说。他的理由是建立在多年的生活经验上的。托肯以官员的方式间接评论道。
年轻的农学家什么都没有回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是水利学家,你是农学家。我感觉我们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托肯满意的笑着说。
“从那个地方来了个老头,你认识他吗?”农学家突然问道,“他叫希加纳克。”
“认识啊。”托肯不乐意的答道,“他总是非常的着急,他来这干什么啊?”
“他来忙活关于水塔的事情,但他对那里土地的评价却跟你说的完全不同。”
“他是个任性固执的人。”托肯说,之后陷入了沉默。
他冷冰冰地说出这句话,虽然他急迫地想知道更多,但他却不露声色。
“他好像非常的有经验?”农学家问道。
这句话迫使托肯打开了话匣:“他没有在乌伊尔展示自己的经验而把它带到了这里?”托肯笑着,嘴里的金牙闪闪发光,“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有做过任何有用的事情。他跟我一般大,可能还比我年长些。那你把机器给他,然后我们再拭目以待。”
“如果机器没有被他们用沙子埋住呢?”农学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托肯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觉得,”托肯抬起头,“机器能够替他们把一切都做好,而自己就躺在毡房里。要么在那哭,要么在那笑。”
“好吧,我们到实地去看看。”农学家看了看表,最后说道。

4
希加纳克在城市里的那被太阳烤的炙热的大街上走着,他的眼睛盯着地面,但是思绪却飞到了乌伊尔河草原那里。他非常的忧虑,也不和自己的朋友交谈萨根德克和阿尔扎别克。
顺利通过这关键的一小时,从而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希加纳克人生中第一次进入州委员会的大门,在大门口站着警卫。 
他们四周张望,看到了托肯和叶尔然走了进去。这让他们感到很不高兴。
  但是,警卫员很显然是被提前通知了今天要来的访客。问了萨根德克一些问题,就放他们进去了。
  希加纳克的内心非常的紧张:他们梦寐以求的梦想的命运就掌握在州委员会那里,可他们又会怎么说呢?在严肃公正的法官面前该如何举止?该如何去讲述自己的需求呢?如果我从头讲的话,别人会不会对我感到不耐烦,但是如果简短地讲述,能不能把所有需要讲的都表达清楚呢?
  他们在走廊里走着,希加纳克觉得在每个门的后面都隐藏着某种非常重要的秘密,他非常认真和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要把解开这些秘密似的。
  许多拜访者都坐在接待室里,互相交谈着。希加纳克觉得在村里像大象一样的叶尔然和托肯,在这里就像麻雀一样。要知道,在这些门的后面就坐着“大人物”,把拜访者一个个地叫进去。
  书记非常严肃地放拜访者一个个地进入房间。
  希加纳克非常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自己在心里做出了总结:“嗯!制度非常的严格!看看这制度!”
  但是如果这里制度这么严格,那么在办公室里的“大人物”得是什么样子啊?这个想法让他非常的紧张。每当阿尔扎别克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开始抖动的时候,希加纳克就会趁人不注意去掐他一下,耐心的看着时间。
  “谁是来自乌伊尔地区的?请进!”书记喊道。
  当大家都坐下后,阿尔扎别克和希加纳克才最后走了进来。他们站在那儿,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默默地看着坐在大桌子后面的人州委员会书记,安东诺维奇•舒宾。但是他礼貌地站了起来,请他们坐在自己的旁边。他很快就把他们从人群里区分了出来,像老熟人一样和他们聊了起来。
  “请坐!我是怎么都不会忘记乌伊尔的粮食的。阿尔扎别克同志,如果你随身带了那儿的粮食,就把他摆出来,让大家都尝一尝。”他开玩笑的说道。
  阿尔扎别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个“大人物”竟然连问都不问就知道我的名字!从杯子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再次开起了玩笑:“我知道希加纳克喜欢浓茶。”
  希加纳克的确是想喝点查,但是他沉默了,瓦西里•安东诺维奇叫来了秘书:“给同志们沏点弄茶!”
  当茶和面包端上来后,他再次开起了玩笑:“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没有黄米。”
  浓郁芳香的茶,和善的交谈和玩笑让希加纳克平静了下来,他的心情也变得非常的好。现在他也知道了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我早就该来这找您了!”他想。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好像就在等着这一切:“好了,你们在争论些什么呢?”他看着叶尔然问道。
  叶尔然急忙从座位上起身。
  在自己地区里的第一演说家,评论家和批评家,高傲和自豪的叶尔然在这里也开始变得紧张,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所有的言语在“大人物”面前也就是这一句话“想法是好的,但是土地不是很好。”
  “那么如果给这片土地创造条件呢?”安东诺维奇试着问。
  “水利专家在这方面比我知道的多些”叶尔然回避道。
  “让托肯同志来说说吧。”
  托肯带上眼镜,打开了公文包,看着自己准备好的便签开始说。为了能够理解他的话的意义,都不能漏掉哪怕一句话。他的理由坚如磐石。他说了很久,而且还在继续说打算说完,但是,书记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全都明白了。”
  托肯摘掉那副已经掉到鼻子尖上的眼镜。托肯觉得自己的话已经是无懈可击的了,这时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乌伊尔河的平均流速是多少?”他问道。
  “这个可以去测量。”
  “也就是说还没有测量过?那你从哪知道水不够啊?”
  托肯窘迫地涨红了脸。
  “好了,先去测量测量,之后再来说。你刚才讲了很多关于哈萨克人心理,关于他们的能力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怎么能使它改变呢?或许它们完全就不能改变吧?”
  “为什么不能?社会主义能够改造一切!”托肯说。
  “那你觉得什么是社会主义呢?”
   托肯再次发窘起来。
 “那你觉得有没有方法能够改造这片贫瘠的土地,从那儿获得大丰收呢?”
  托肯无奈地摊开双手。
 “也就是说,没有吗?”
 “怎么会没有呢?同志!有方法!”希加纳克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急切的喊道。
 “那么,您来说说看。”
 “有很多方法……了解土地的只有农民,托肯不是农民,他从哪去了解土地?我父亲的父亲用三角锄耕地,我的父亲别尔谢用木犁耕地,而我在铁犁头上还加了铲子。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可以收获更多的粮食。用木犁耕地比用三角锄耕地收获的多,而铁犁耕的地收获的更多些。这样的话,如果还怀疑用机器灌溉后的土地没有用铁犁耕的土地收获的多的话,岂不是很可笑吗?”希加纳克说完,环视了一下周围。
  在场的许多人都赞赏地笑了。
  看到了一些成果,希加纳克继续说道:“乌伊尔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什么时候消失,托肯可能知道,而我不知道,因为这个河道并不是我挖的。但是乌伊尔河在曾经养育了很多的人,而且在将来仍将养育着他们。但是无论是乌伊尔河还是机器本身都不能取得任何成果。乌伊尔这片土地需要特殊的照料,而且它的种子也是特别的。谁能找到对待这片土地的方法,谁就能收获成山的粮食,就能把沙地变为草原。”
  “谁能找到这个方法呢?谁来收获这成山的粮食?”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打断道。
  “毫不夸张的说,我能够在上帝的帮助下完成这个任务!”希加纳克说道,“这件事已经困扰了我一辈子了。我今年六十岁了,但我还没有去寻求消遣。如果我只考虑自己的肚子的话,我就只浇我自己的那块地,和我的家人一起生活下去了。但是为了人民我不能再等了。因此我来到了您这儿,‘老爷’!看到您容光焕发的脸庞,我的愿望便实现了一半。我以祖先的名义在这儿对您发誓。我的爷爷马哈姆别特遵守自己的诺言,请您相信我!”希加纳克说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希加纳克的话甚至也让叶尔然和托肯陷入了沉思。所有人都默默地坐在那里,互相观望着对方。
  “还有谁想说一说?”希加纳克像例行公事一样问道。
  萨根德克出人意料地说:“阿尔扎别克同志可能有话说吧?”
  “好,好,来说说吧。”
  “不不不!希加纳克什么都说了,已经够了,够了……”阿尔扎别克着急地回答道。
  “我替你都说了!”希加纳克回答。
  阿尔扎别克祈求地看着希加纳克。
  书记了解了阿尔扎别克的性格,故意地装出一副严厉的表情,用正式,严肃的语调说:“由于大部分人都想听一听阿尔扎别克同志的意见,那么就由他来说一说。”
  阿尔扎别克十分的慌张,他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希加纳克趁人不注意拧了他一下,催促他。
  “可是我该说啥啊?”他低声对希加纳克说,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难道忘了吗?说我们需要机器!”
  阿尔扎别克的脸变得更红了。
  “我们,同志,需要机器……我们就是为了它而来的……这就是我们所有的请求。如果没有机器就什么都得不到。如果给我们机器的话,就非常的好。嗯……就是这些……”
说完他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也笑了。
“希加纳克同志的话就像金块一样,而阿尔扎别克同志的话则像岩石一样。他的想法很成熟,但却像小孩一样不敢走路。”
  州委员会书记这样想,看着人生中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发过言的阿尔扎别克。不过该做出决定了。
 “经过好几个世界稳定下来,根深蒂固的旧事物是不会轻易地给新事物让路的,”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说。:“新事物需要和旧事物做残酷的斗争进而战胜它才能为自己争夺到属于自己的地位。在我们的面前遇到了这两种思想新思想和旧思想。并不是所有旧事物看上去都是坏的,也不是所有新事物都闪烁着美丽的光芒。我们应该学会区分它们,不仅仅用智慧去辨别它们,还要用心去鉴别。让我们团结一心,追逐人类梦想的最高峰!及时在我们的生命中还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但我们仍需向前迈进!在不断地追求过程中,新事物理应取得胜利!而我在希加纳克和阿尔扎别克的身上看到了这种追求。”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详细地讲述了集体农庄里的事物,令在场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书记对“库尔曼”集体农庄的情况了解的如此详尽。
 “不需要再争论了”他总结到,“机器,分配给他们!”
 希加纳克激动地跳了起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骑着一匹慢腾腾的马来到这里,而您却给了我一匹神马!!如果我无法取得任何成果,那么这就是我的耻辱!我的过错!”
第四章

1
红褐色的骆驼摇摇晃晃地快步向前跑着。鞭子猛烈地抽打着它那肉呼呼的大腿。毛制的绳索无情地拉扯着它的鼻孔。追兵赶上了它。它不顾一切地向前疾驰。它的大长腿突然被道旁的石头绊了一下,那拱形笨拙的巨大身躯扑通地栽倒在地上,扎马尔和萨金泰朝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婴儿萨金泰的头撞到了陡峭的悬崖上,大叫了一声,就没有声音了,只有峡谷回应了他那凄惨的叫声。扎马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她紧闭的双唇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周围散落着马车以及其他一些东西的碎片。
五个强盗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停了下来。
“怎么办?”其中的一人说道。
谁都没有回答。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残忍愤怒地说:“想那么多干什么?要知道,这是人!我们要是能和人处得来的话,我们在山里就没什么可干的了。野兽就应该按照野兽的方式去办事!随便把这个小孩扔到哪块石头下面,这个地球没有他照样转。把东西收拾一下,把这个女人绑到骆驼上!出发!”
完成土匪头子的吩咐后,土匪们便上路了。他们在崇山峻岭之间沿着像蛇一样蜿蜒的小道穿过峡谷和沟壑,这条小路非常的狭窄,而且很少有人走过。
当扎马尔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身处在悬崖的顶部,这里非常的陡峭,只有老鹰才能飞到这里,悬崖的下面,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扎马尔听到了流水的潺潺声,环顾了下四周,在不远处有一个山洞,五个土匪坐在山洞的旁边,热烈地谈论着些什么。扎马尔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是谁?等她醒了去问问她!”土匪头子说。
土匪们一个个都走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她的脸。扎马尔一声不吭。当所有土匪都离开后,她又微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扎马尔就这样躺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她终于恢复了知觉,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呢?”
土匪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都面面相觑,土匪头子想了一下,说道:“跟他父亲留在一起了。”
“真的吗?”
“嗯,就是艾巴斯把小孩给他的。”
扎马尔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祈求地看着艾巴斯。
“谢天谢地,他还活着,我还害怕他受伤了呢。”
“像小样一样欢碰乱跳的。你自己快起来!准备举行婚礼了!”艾巴斯朝他大喊道。
扎马尔知道他所说的婚礼是什么,但是她就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问道:“那他的父亲则么样了?”
“活的好好!他说‘孩子对我来说更重要,其他的都随你们处置。’”
“是的,他像爱惜生命一样爱着孩子。”扎马尔说着,眼泪不禁从眼眶里涌出。
“那么他们现在上哪了?”扎马尔默默的想着,“他们可千万不要遇到野兽啊!如果老天能让我和他们死在一起该多好。”
女人的眼泪似乎打动了这些强盗,他们都低着头看着地面。只有土匪头子那深邃的眼睛里闪烁出如同蛇信子一般的火花。土匪头子抬起头,问道:“你多大了,姑娘?”
“三十。”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还会有孩子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丈夫的。别哭了!我所有的东西也被剥夺了,但是你看,这不没死,还活着吗?”
“难道你也有所苦衷吗?”扎马尔转过头,说。她的心里也变得暖和些。
“人们常说,别人的痛苦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而我的痛苦却是另外一种。”在他讲话的时候扎马尔非常的害怕。”
“他们先夺走了我的土地,之后夺走了我的牲畜,我的生活用具,房子,我所有的财产!而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亲人都跟他们离开了我。这样我也就落草为寇,变成了狼,宰杀绵羊。”
“也就是说,你以前非常的富有?”扎马尔小声地问。
“全村都没有人敢直接叫我阿赫梅特,都尊敬的叫我‘叔叔’!”
“那这些人呢?你们都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吗?”扎马尔鼓起勇气问道。
“不。”阿赫梅特回到道:“那个艾巴斯,是全区最有名的小偷。当我还被叫做叔叔的时候,如果他经过我们的村庄,我会因为憎恶而不愿与其往来,但是现在我把他当做是我的同志!这个嗜血成性的逃犯叫扎克普,而我现在自己也成了逃犯,成了他们的一份子。那个留着猫须胡的人叶列梅斯,他像水蛭一样吸榨着集体农庄,当他被揭发后,就急急忙忙地溜到了我们这儿。那个红眼睛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跟他在一块我们一直都很走运,所以我们叫他幸运儿。”
“这里面哪怕有一个人有人性啊!所有人都这么罪恶,该死。”扎马尔想,但她开始可怜起注定要那样生活的人。她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被人们疏远的痛苦,在她看来,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情了。
“如果能有幸回到自己的村庄,我一定会哭着走一圈,给大家讲述这一切的不幸和痛苦。”她想着。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脱口而出:“可你们不应该离开自己的故乡啊!故乡是一个人珍贵的摇篮啊!”
“住嘴!去你的该死的人和摇篮!”阿赫梅特凶狠地喊道,“我跟我的亲人和其他人都不再往来了!既然已经离开了,我的心就不会在回去的!已经倒了的大树是不会再次成长的!难道这个世上还存在没有集体农庄的地方?他们抢走了我的一切,而我就要抢走他们的一切!”
“啊!难道我们是集体农庄成员吗?你们为什么要打劫我们?”扎马尔稍稍抬起头,大喊道。
“你可真狡猾!被我们抓到了,现在又想说自己是富农了?”
“我们既不是富农,也不是集体农庄成员!哎!也就是说你们抓错人了!”
“那如果你是中农的话,那更糟!正是因为这些中农,我才受尽了苦头!”
“我们也要找没有集体农庄的地区,所以就来到了这里。”扎马尔叹了口气说。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其中的一个强盗大笑起来,其他的土匪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着?你的丈夫完全就是个傻子吗?”土匪头子问道:“不是的,你们不是为了这而来的!现在就连小孩都知道,没有集体农庄的地方是不存在的!老实招了!别在这儿耍滑头!”
为了让使他们相信自己,扎马尔发了誓,但是这些强盗仍然不相信她。而且也很难让人相信。除了极少的人,其他所有的人都加入了集体农庄。如果连躲藏在深山里的强盗都知道的话,那么走了那么长的路,穿过了如此多集体农庄的扎马尔和阿尔扎别克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扎马尔并不是很情愿地踏上这段旅途的,那时就不太相信丈夫说的话。而现在,被这些强盗嘲笑,侮辱,回忆起这一路上的艰辛和痛苦,她开始生丈夫的气,但是,她又立马想象到遍体鳞伤的丈夫正背着自己的儿子在大山里漂泊,便原谅了他。
“不相信就不别信。我又能怎么办呢?但是我是个女人。您为什么这么残忍?我已经这么不幸和痛苦了,你还要让我多痛苦?”
阿赫梅特笑着说:“当女人笑的时候,那是在骗人,而当她哭的时候,那是在耍花招。你也是这样的,亲爱的。我被人欺侮了三次,其中两次就是被女人欺负的!我不会可怜你的!我会像老鹰抓狐狸那样扑向你,把冰冷的喙刺入你滚热的胸膛,只有那时我才会平静下来。”
“等等!老狗!”扎马尔不禁大喊道:“这里这些人都是些娘们,不是男人!把他们赶走!就算你厉害,否则,别想碰我!”
“都给我滚开!”土匪头子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突然站了起来,大喊道,他的眼睛像疯狗一样布满了血丝,变暗下来。所有人都迅速离开了这里,只有艾巴斯像刚才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不值得和这个有病的女人搞在一起。”艾巴斯说。
阿赫梅特冲向艾巴斯,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出于其它什么原因,他停住了,坐了下来。
在山洞的顶上好像低垂着一座大山,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下面。一切都静了下来,石头寂静无声,土匪们也都一声不吭。只有桶里沸腾的热水咕噜咕噜的响着。肉干挂在长长的木杆上,已经旧的发霉的马奶酒的酒囊被绑在粗壮的棍子上。整个山洞里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那支枪托上已经有裂缝的步枪,和挂在阿赫梅特头顶墙上的那把没有枪套的手枪。还有阿尔扎别克的一些东西也被垫在了土匪头子的身下。
躺在门口的扎马尔注意到了眼前的一切。她看到了萨金泰的小枕头,这让她非常地伤心,她拂去眼角的泪水,朝洞外看去。洞口的马厩里拴着阿尔扎别克的马儿,而且这匹马的马鞍都还没有卸下来。这匹马现在就是扎马尔的亲人,好友,她想象着与这匹马儿的交流:“你是我朋友的朋友。如果你会说话的话,我就给你倾诉我的苦衷。我无数次地给你挂上装满燕麦的饲料袋,给你缝毡鞍垫,可你却好像不认识我似的。你为什么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现在和你一样了,都被拴在了这里。阿尔扎别克和萨金泰没有武器,没有吃的,在四处漂泊,他们可怎么活下来啊?我的心好痛,我的心脏都要裂了。啊!老天啊!让我死了吧!”
扎马尔非常地痛苦,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突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想法,她看见了一匹盖着罩单的黄褐色的马,离阿尔扎别克的红枣马稍稍远一些。扎马尔紧紧地盯着她头顶的星星,开始认真地大量起这些马。她的父亲是一个业余的鉴马师,因此她知道了很多关于马的东西,于是便马上看出,这匹黄褐色的马是纯种马而且步伐非常轻盈。
扎马尔认为,如果她能够骑上这匹马,就会像小鸟一样飞走。
“那那把步枪呢?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其他的马了?也许还有比这匹马更好的。”带着些许不安,她自己问自己。
但是除了这匹马,她还能指望什么呢?她决定好好观察观察,准备骑着马逃跑。她摸了摸自己,骨头还是好好的,全身只有一些擦伤,这让她很高兴。在紧要关头她装出自己受伤的样子。她在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该往哪跑呢?
“一直朝北走吧!也许就能遇到好人呢!”她想。
土匪一大早就去不同的地方“狩猎”去了,现在都返回了这里,展示着自己的收获。
艾巴斯用牛角做的小刀敲打着石头,把烟放到嘴边,给阿赫梅特扔过去了个烟丝盒。阿赫梅特变得闷闷不乐。在他们吵架之前阿赫梅特就发现扎马尔给了艾巴斯什么东西,原来就是这个东西。他猜对了,阿尔扎别克总是随身带着两个烟丝盒,其中的一个无意中放到了扎马尔的口袋里。
扎马尔就像给狗扔骨头一样把它扔给了艾巴斯,但是艾巴斯却把这当做这个女人对他的特别关注。阿赫梅特感到了一丝醋意,不过也接受了艾巴斯的好意,把烟放进了嘴里。
“我们冬天的时候怎么办?”艾巴斯犹豫地说。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阿赫马特沉默了一会,不情愿地说:“没什么!就还这么过着!”说完,他又侧身躺下。
“在这儿的话我们会很难熬过去的。”艾巴斯说道。
“在这个山洞里不会冻着你的。只是最好把这个出口给盖上。”叶列梅斯说道。
“那我们把这些牛啊,马啊,还有水和这些柴火放哪啊?”
“让这些牲畜自己去吃草去,我们再准备些柴火。”“幸运儿”插嘴道。
“伙计们!不管怎样我可不愿再去找柴火了!衣服都磨烂了。”
“如果不提前把一些人分到其他地反去的话,我们这个冬天会很难熬得。”扎克普说道。
阿赫梅特转过身来。他的话与其说是忧伤,不如说是愤怒:“夯实了的沙子不能变成石头,而聚在一起的奴隶也不能成为老爷的!”
阿赫梅特的眼睛像水银一样迅速从土匪们的脸上流过。他幸灾乐祸地想:“认真的考虑考虑吧!叔叔!”但是对自己的控制力也不再有信心。他的面部表情不再像从前那样果断,不像从前那样愤怒,而是非常的慌张。阿赫梅特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妥协。
“伙计们!这是你们的事了!这个山洞,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坟墓。我会一直住在这里的。我看见远方乌云朝我们涌来,而且还会涌来更多。我们的时间……”他说完再次侧躺下去。
所有人都郁闷沉默地坐着,一动不动,似乎被巨大的石块压住了似的。

2
日出日落,日出日落,这正是这荒无人烟大山里唯一的变化。
扎马尔还是那样地躺着,太阳也像往常那样升起和落下。
这些土匪白天非常地小心,而晚上则变得粗心大意漫不经心。他们白天寻找猎物,非常的小心,以免自己成为了猎物,而晚上的时候,他们则好好地休息。
扎马尔啊呀的呻吟声影响了强盗们休息,为了远离这噪声,他们把这个受伤女人的床铺移到了洞穴的最外端。夜里,他们轮流地照看那匹黄褐色的马,不过这都是他们的借口,这样他们就可以悄悄地去看看扎马尔,“关心询问她的伤情。”
“不只是外伤,连骨头都疼!”扎马尔呻吟着回答道。
不知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这天夜里没有一个人去她那里。从洞穴深处传来了呼噜声和梦话。因为要看黄褐马而躺在离洞口最近的艾巴斯也开始打起了呼噜。他经常看守这匹马,也比其他人更多次的关心扎马尔的伤情。扎马尔从头上掀起披肩,认真地听着。
“没错,是他。”她自己嘟囔道,但是还没敢从床上下来,“他该不会是装睡的吧?”她紧张地想着,于是便更加认真地听着。
她觉得所有人都睡着了,但她还是不敢从床上下来。她的内心向往着自由,但是心里却在颤抖:“要是突然醒来了怎么办?”恐惧把她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她躺着,与恐惧做着激烈的斗争,但是短短的夜晚不允许她再等了,晨星已经在眨眼了。
扎马尔也不记得她是怎么骑到黄褐马的马背上的。马蹄声吵醒了艾巴斯。步枪的子弹从扎马尔的耳边呼啸而过。似乎连山都在呻吟,石头都筋疲力尽。从身后传来了追赶者的叫喊声。
像箭一样往前飞驰的黄褐马仍然不能达到她对速度的要求,她不时地用鞭子抽打着马儿。
其中的一个追击者甩开了其他人,他不时地举起步枪,一有机会就打算开枪。
扎马尔紧紧地贴着马鬃,向前疾驰而去。马儿就像兔子一样越过了迎面而来的岩石,飞过流水和沟壑。敌人不见得能追得上它,但是却很难逃得过子弹的射击。如果把头躲起来,那么肋部就露在了外面,如果藏起肋部,那么头就受到子弹的威胁。
天边升起了朝霞,扎马尔想回头看看在黑夜里把她吓得要命,追赶着她的土匪。她回头看了看,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到了山的尽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平原。“唉!”她喘了口气,勒住了马儿。她平静又认真地注视着四周。扎马尔发现她稍稍偏离了她所打算走的路线,偏向了东方。她调转马头朝向北方,慢慢地走着。黄褐马有时不听使唤猛然向前冲去,不过扎马尔让它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拍打和抚摸着它满是汗水的脖子。她看见有两个人站在前方的小山岗上: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是阿尔扎别克和萨金泰!
她的手放在宽腰带上。为了以防万一,她在那儿藏了几块煮熟了的肉。当她的眼前出现阿尔扎别克和萨金泰时,她感到很饿。她想,她要把这些肉给饿了好几天的丈夫和儿子吃。
不过山岗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也许他们又饿又累,太可怜了!他们有没有发现我?老天啊!救救我们吧!”她这样想着,迫不及待地赶着马儿。
很快她便到达了那里。但是走近一看,那并不是人,而是几块石头。她停了下来,又惊慌又伤心地叹了口气,于是便继续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中走着,还非常小心地环顾着四周。

3
被马蹄声吵醒,艾巴斯第一个朝盗贼开了一枪。但他只开了一枪,便去追这个窃贼,没敢浪费这最后一发子弹。在他之后其他强盗也从山洞里跑了出来。他们累得都快喘不过气了才勉强追到了一个在低地里喂马的放牧人那里,而这个牧人也睡着了。他们解开马栓,给马套上马鞍的过程正是扎马尔逃跑的救命时间,她也因此成功的消失在他们眼前。
“好了!”阿赫梅特对那些正准备上马的强盗喊道:“那匹马只有子弹才能追上。”扎马尔疾驰而去。
在他说完这些话后,所有人都放弃了追击,而扎马尔,却觉得还有人在身后追她,继续抽打着马儿,向前疾驰。从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其实是她的心跳声。
强盗们激烈地争吵着,挥舞着双手,做着各种猜测。阿赫梅特第一个想到了扎马尔。
“那个受伤的娘们哪去了?”他问道。
“可能还在那躺着呢。”艾巴斯回答道。
“你看见她了?”
他们中哪有人看见了她?带着疑问他们回到了山洞,这是他们才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阿赫梅特一句话都没有说。面颊上的肌肉不断地颤抖。他深邃尖锐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他单独地坐在一旁,鼻孔里喘着粗气,脸色发白。他一动不动,就像被蛇缠住的猎物一样。他甚至都听不到同伙们的争论和猜测。
“老大还会给自己找到更好的马儿的,这都是小事,但是我怕这件事的影响……”艾巴斯说道。
在长时间的争论和指责过后,所有人都在责备他:最好的武器在他的手上,他被托付去看这匹最好的马,可他却在这么短的夜里睡着了,他从前可是弹无虚发,而这次却突然失手了。当然没有人敢当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艾柏斯的面说出自己的怀疑,但是所有人却都在怀疑他。大家想起了扎马尔给过他一把小刀,由于他的介入而和阿赫梅特吵架,还有他在夜里经常探望扎马尔。
艾巴斯感受到了这些怀疑,为了把话题引向其他方面,他开始说现在所潜在的危险:“伙计们!应该赶快离开这儿!她会告发我们的!”
“往哪跑啊?如果她告发了我们,到处都会搜捕我们的。”
对他们来说,原本这座山是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如今连这座山都不能成为自己的避难所。对冬天的害怕已经烟消云散,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件事使他们惊慌不安。
最终,土匪们决定,最好大家像躲进密林中一样躲到人群中去。
“我们不得不分开了!”艾巴斯说:“冬天就要来了。马上就会有人找上来的!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人群里,隐姓埋名。”
土匪们面面相觑,最终都期待地看着阿赫梅特,但他一言不发。
似乎他们的头顶正有一只老鹰朝他们扑来,他们背后的岩石似乎正在下坠朝他们砸来,他们脚下似乎出现了一道万丈深渊。阿赫梅特却仍然像一块石头那样坐着。
“还能怎么办?”最后他这样说道,其余的一个字也没有说,便站了起来。
“也就是说开始准备吗?”艾巴斯问道。
“嗯!”阿赫梅特回答,走开了。他把手背在背后,低着头缓慢地走到悬崖上,很快便站在了那个山洞的上方。
下面的人都忍不住了,每个人都拿了一部分东西,把它们绑在马背上,准备逃亡。红褐色的骆驼以及那匹给阿尔扎别克招致不幸的红马归了阿赫梅特,就连艾巴斯的那匹花马也给了阿赫梅特,但是他似乎并不想从上面下来。每个人都没有打算在将来再次见面,它们每个人未来的命运都还是个未知数。但他们并不想不辞而别,都到悬崖上去找了阿赫梅特,想去听听他的临别时想说的话。但是阿赫梅特甚至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更别说跟每个人挥手告别了。
当所有人都骑上马,朝不同方向出发后,只有艾巴斯留了下来。他和阿赫梅特在两块巨大的石块中间坐了很久,但是却都一言不发。
最终艾巴斯抬起头说道:“叔叔!”
阿赫梅特一声不吭。
“也许你在生我的气?我们谈谈吧。我们俩因为扎马尔吵了一架。您可千万别认为我在这儿是想在拿些东西。我的马已经给了你,这是您的枪,给您!快走吧!”
阿赫梅特还是没有反应。
“也许您认为是因为我,我们这帮人才散伙的?”艾巴斯再次说道:“但是,就算没有我,我们也快散伙了啊!如果您还需要我的话,我留下来陪您,只要您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说完了。都已经决定了,你可以走了。”阿赫梅特冷冷地回答道。
“您不相信我吗?”
“信任也就此结束了。”
艾巴斯涨红了脸,又在这儿坐了没一会,便起身离开,连招呼也没打。当他走到悬崖下的拐角处时,阿赫梅特拿起了那把步枪。打开枪栓,他看到了留在枪管里的最后一颗子弹。
“你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还有比孤独更糟糕的事情吗?暂时,就这样吧……”说完,他举枪瞄准。砰地一声,子弹射了出去,艾巴斯晃了一下,便跌倒在地。
阿赫梅特手里握着枪,一动不动地站在悬崖上。

4
“啊呀!这帮该死的禽兽!”
“一群疯狗!”
“也就是说,那匹红马也归了他们?”
“不抓住这帮人我们都不得安宁!”
不少人跑过来喘着粗气地站在那里,看着奇迹般逃脱匪穴的扎马尔,还有一些人因为替她感到不幸而放声大哭。扎马尔在同一时刻陷入到了痛苦和幸福的感觉之中,眼泪不禁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现在,谢天谢地!”扎马尔说道:“我求求你们大家千万不要忘了我的请求:帮我到其他地方问问,如果他还活着,就应该在这个地方!”
“一定会找到的!也希望你的痛苦能赶快过去!”人们安慰她。
“希望您说的这些都会发生。”扎马尔回答道,也感谢他们的帮助。
留着长胡子,沉默寡言的沙伊恩拜是第一个发现扎马尔的人,便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家里,他把那匹黄褐马紧紧地拴好,认真的打量着:“姑娘!你挑了一匹好马啊!”
这个老人请她进屋,她看到老人的手青筋嶙嶙。
扎马尔觉得他的手非常的大,老人迈着弯曲的腿在前面走着。这个老人和熊颇有几分相似,块头很大,而且有些笨拙。连他走路的姿势都非常像熊摇摇晃晃的。
还没走进屋子,扎马尔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皮革味。在对着门的一个大椅子上铺着一条羊毛毡。在窗户下的墙角处有一个大箱子,上面放着两个蓬松的枕头。大部分的东西都放在屋子里的一边,其中的一面墙上挂满了马套具,后鞦以及一些被剪成条状的生皮革。在木制的机床上摆放着半张牛皮。
老人抖了抖张黑色的山羊皮,把它扔到了羊毛毡上,然后去取了一个枕头。
“姑娘,躺下休息会。”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可能他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活着。”扎马尔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想道。
从门外走进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二岁多,她认真地看着这个到访的客人。
“你也是这家的吗?”扎马尔问道。
小女孩腼腆地点了点头。
“那你的妈妈呢?”
“死了。”
“那谁在家里家务呢?”
“我自己都会。”
在小女孩并不算厚重的背上背负着只有成年人才能承担的负担。扎马尔想起了普通孤儿的不幸生活。而这让她再次想起了自己的萨金泰。
“小姑娘,到我这儿来。”扎马尔伸出手招呼道。
小女孩想坐在她边上,但扎马尔把她抱了起来,深深地吻了她一下。
“我的萨金泰在比你还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她哭着说道。
老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迈拉!来念一念!”说完他把纸条给了女儿。
“沙伊恩拜•炸炉幕布斯基上交了五个……”
“应该是笼子。”老人说道:“然后呢?”
“九个……”
“如果是九个的话,那就应该是后鞦。”
“两个套具。”
“对,都对,是两个套具。嗯,好了。”
老人收起了纸条,把它放到了口袋里,便坐下开始接着编那没有弄完的皮鞭。
“女儿啊!给阿姨到点喝的。”他对迈拉说道:“快去弄点茶喝!”
迈拉给扎马尔倒了一杯马奶酒便又出去了。扎马尔看着沙伊恩拜干活。他那看起来巨大笨拙的手实际上非常的灵活麻利,快速地在生皮革条之中舞动,就像在做着缝纫的活似的。
“原来你是个马具工。”扎马尔高兴地说道。阿尔扎别克原来也会做许多类似的活,只是没有这个老人那么熟练罢了。
“以前我以为这只是门死板的手艺,现在还得靠它养老。”老人一边用水淋湿皮带,一边说道:“跟其他的活一起一天能挣到两个半的工作日。”
“用一个工作日您能得到什么?”
“每次都不一样的。去年我们的邻居的收获就不太好,而我们就全够了。买了匹木马和小马驹。谢天谢地,生活还算富足。全都取决于收成。家里的牲畜产崽了就有收入,庄稼成熟了也是收入!”
“那你们一开始就加入了集体农庄吗?”
“不是,刚开始所有人都害怕,所以就没有加入。去年我们才加入的。”
屋外进来了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破烂不堪的马套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快给我修一下这个!”那人斜着一只眼睛催促道。
老人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
“你啊!又给弄坏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得爱惜点它!”
“怎么爱惜?总不能把它套到我自己的头上吧?”
“你上哪都不中用!过来吧!”
“而你又无所谓,会给你记上工作日的。”
“如果周围的人都亏损的话,你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呢?”
“损失的又不是你的东西。”这个人笑着回答道。
“这非常的不好!”老人失望地挥了挥手,转身朝扎马尔走去,拿起锤子,继续说道:“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如果公家财产都损失了,收成不好了,还有牲畜都变少了,工作日就不能换到任何东西了。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
“没什么!集体农庄不会让人饿死的。”
“那如果选你当主席,你从哪儿去弄这些东西?”
“给区里上报,从国家那里要。”
“那你知道国家的财产又是从哪儿来的?”
“从其他什么地方吧。从别的集体农庄里弄得。”
“这非常的不好。”老人摇了摇头说:“如果都跟你一样的话,那你就不用把它给我修了,我也不打算工作了。给你的马套具!”他说道,把马套具扔在了地上。
“哎呀!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快给我修修啊!”
“这就对了”说着,老人伸手去捡那需要被修理的马套具。
扎马尔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对集体农庄知道的很少。阿尔扎别克曾不止一次的跟她说过集体农庄的事情:“有些人劳动,而有些人不劳动,但是大家都平分劳动成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从家里的集体农庄里逃了出来。但是一切看起来并不像是那样的这里尊重人们的劳动,而且十分公平地分配着收获成果……。但是在扎马尔的内心仍然存在着些许疑惑。
“而我既没有土地也没有房子!”那人洋洋自得地回答道。
“人观其行,鸟观其飞!看的出来。”扎马尔心里想。
“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她问道。
“因为我是一个容易交往的人啊!靠着别人生活,好人有好报!”这人开玩笑说道:“昨天在这家过夜,明天就道那家过一夜。”他向扎马尔使了个眼色。
“这儿有很多这样的人吗?”
“如果多的话,房子都不够他们住的了……”
“是的,不过还有这样的,”老人插嘴道:“泰别克,博兰库尔,谢伊占,还有他,就他们四个人,从来都没有从黑名单上下来过。他们以后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没什么!这主要是因为我们都是单身,还没结婚。”这人笑着说道,再次给扎马尔使了个眼色。
“之前我以为他只是眼睛是斜的,原来连脑子都是歪的。”扎马尔一点都不紧张地说道。
这人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什么都没有回答。而老人由于忙着修理东西,没有听清她的话,便回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在说这个机床呢,刚才他说,这个齿轮歪了。”
“太忙了,没时间修理呢。”老人说:“这个机床已经老了”
“嗯!跟这个房间的主人一般大。”那人讥讽的说道。
“谁年轻的时候爱嘲笑别人,到老的时候就会被别人嘲笑。”老人对说:“你好好想想把!”,说完老人走了过来,把修好的马具套交给了他。
那人谢过老人,便离开了。
“他是谁啊?”在他走后,扎马尔问道。
“是别克包。我在那劳动,而他在那浪费,我给修理东西,他去给破坏。都不感到不好意思。我不会放过他的,总是当面指责他,而他却一直跟我说‘没什么’,就一直这样。”
扎马尔笑了出来。
迈拉走了进来,给桌子铺上了桌布。扎马尔看着这个她的一举一动。小女孩麻利地干完了所有的活。茶杯干干净净,茶炊也闪闪发光,盘子里摆放着烤好的肉饼,奶油也发出闪闪金光。“全都准备好了!她拿出水罐和盒子,走到父亲身边,朝他鞠了一躬。”老人洗完手也坐到了桌边。
“不该挤点马奶吗?”他问道。
“您坐着吧,我已经跟别克包说过了,他会给我们挤奶的。”女儿回答道。

5
扎马尔站在山岗上看着远方,太阳渐渐地朝着这片沙漠落下。尘土被风儿从四面八方吹了起来四处飘散。从远处传来了歌声。村庄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劳动了一天的人们从草原上回来了。街道上到处都是在玩耍的孩子和家禽。
扎马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间屋子上,屋子的窗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反光。这间屋子让人看起来很舒适很愉快新盖起来的,刷白了的。门口一个年轻的妇女正在挤着牛奶,而在她的身旁,一个小男孩正在叠着一个纸蛇。屋子的男主人正在赶回家里,都顾不上看眼路旁花园里的树木。小男孩和家里的那条小狗争先恐后地朝他跑去,径直向他扑去。父亲亲了亲小男孩,摸了摸小狗,他们三个一起走回了家。正在挤奶的少妇也站了起来。
他们坐了下来。那条看门狗把拉拢着头,把头贴在前爪上卧在那儿,认真地听着主人们的声音。他们响亮的交谈声很清楚地传到了扎马尔这里。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男主人说:“买一辆自行车吧!你觉得呢?”
妻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小男孩就高兴地又蹦又跳。
“万岁!我就能骑自行车了!”他大声地喊道。
“既然你都和谢里克然都决定了,我又能怎么办呢……只是我们用什么买啊?”妻子问道。
“谢天谢地!收成还不错!”
“要知道我们还得过日子啊!”
“我们来算一算吧。我有五百个工作日,而你有……”
“现在只有二百五十个。”
“还需要在赶一百个工作日,算一下,八百五十个工作日,每八个工作日换一公斤,不能再少了……我们就还会剩下二百普特多余的。”
“想给我买一条裙子,然后再买自行车。”妻子说道。
看起来妻子并不是很擅长算数,而丈夫也在一旁长时间跟她开玩笑的吵着架。
扎马尔听着他们的对话,笑了。她在心里默默地算着这家人的收成,在买一辆自行车的基础上,还可以再买一条裙子,披巾,和一双皮鞋。“这么多的粮食他们可怎么花啊!”她羡慕的想。她想象着她已经在集体农庄上开始劳动了,她已经是一个生产能手。她和阿尔扎别克也新盖起了这么一幢砖房,和萨金泰一起也这样的坐在一起聊着天……她猛然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啜泣声。在这间屋子旁边的花园里,传来了那幸福的一家人开心的笑声。
沙伊恩拜把手背在背后,慢慢地朝她走来。她迅速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太阳已经下山了,村庄里的喧嚣也渐渐沉寂下来。老人走到她的身旁,取出自己算命的一套东西,对他说:
“来猜猜看,不会变得更坏的。”
“天已经黑了,看不见了。”
“暂时还能看得见。”
扎马尔整了整自己衣服的前摆。而老人为了减轻她悲伤的情绪,开始算了一卦。
“不管我怎么给你算,总能满足你的愿望。你看,‘周围有五个’意味着快乐和欢乐,‘心形’还是快乐,‘环形’成功和安逸。也就是说,你一定能再和他们见面的。没有必要再算一遍了。”说完,老人便收起了石头。
扎马尔的眼睛因为高兴而闪闪发光。
“如果您的话都实现了,那匹黄褐马就归您了!”
“为什么要把你的马给我呢?是老天给你的幸福。”
“这是谁的房子?”扎马尔指着这幢刚盖起的砖房问道。
“克里马的。他总是比大家快一步。他是一个身手很好的骑士。房子也盖了起来,也赚了不少的工作日。他的妻子比他还勤劳呢!在家里忙家务,在田里也是个生产能手!据说她要成为生产队长了呢!”
“可她并不是很擅长算数啊!”
“会计会帮她算账的。什么都会是很难的。每一种工作都有自己的一套。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这一点。那边还有一间屋子,是库占的。我曾经去他的地里去看过,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真该好好抖抖自己的犁了!他说,自己的那块地太干了,我去看过,并不是那么干,还能耕。他犁刀的刀锋都进到木头把柄里了,牛的脖子都被牛轭磨出泡了。他这还怎么能劳动?可自己却总是埋怨别人说,收获不到粮食!集体农庄不好……”
一直这样冷静,聪明能干,不紧不慢的沙伊恩拜成了扎马尔了解新生活的老师。扎马尔觉得她自己离开了自己从前住的地方,到了一个新的,更加干净和令人高兴地地方。但是,对阿尔扎别克和萨金泰的思念却从未从她的脑海里离开。她仿佛可以看见丈夫和儿子都衣衫褴褛,又饥又饿地站在那儿。一想到这些,她就骑上那匹黄褐马,在平原上疾驰,到邻村里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但是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而现在,和老人坐在一起,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她对待老人就像对待救命恩人一样。
“老人家,您跟我说说吧”,她祈求地说道:“我现在该去哪儿?在哪儿待着?该怎么办啊?周围的人都幸福快乐地生活着,而我的心里却如此的难过。告诉我吧……您的话对我来说就是护身符,您的意见就是我的良药。”
天黑了下来,整个村子都静了下来。只有从远方传来了狗的叫声。老人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生活是变化无常的,充满了幸福和痛苦。你只是遭受了更多的痛苦而已,需要学会忍耐。你能忍过来吗?如果能忍,我才能给你说些什么。”
“我什么都能忍,老人家,您说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听好了。哪儿都不要去。你又能去哪儿?去找丈夫和儿子吗?但是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就在这些地区。回到你的故乡还有很远一段路,而且路途还非常的危险,很有可能再次碰到土匪,再把你抓起来。上天是怜悯的,会让你和你的丈夫和儿子再次见面的,而我也会成为你们快乐的见证者。每天劳动完,你就骑着那匹马去找找。多和人们打交道,去辨别是非好坏。人们刚开始过上好日子,并不是所有人所有地方都是好的。自己去熟悉熟悉,了解了解,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麻雀都在那里筑巢了呢。”
老人站了起来,他们两一起慢慢地走了回去。
 
第五章
1
清澈的天空中,阳光闪耀,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但在天边,乌云聚集,电闪雷鸣。法西斯的进攻威胁着和平。
这期间社会主义国家总参谋部——苏联人民委员会和党中央委员会下达决议:保证苏联东南部干旱地区收成稳定。
这项决议像闪电一样席卷全国。人们口口相传,在东南干旱地区引起广泛热议。
希加纳克一个人坐在打谷场。打好的谷子装满了袋子。四周耸立着一堆打谷剩下的残迹与谷灰。但希加纳克要担忧的还有很多。在希加纳克身旁还有两捆需要打的黍米,他摘下麦穗去掉壳,微笑地看着谷粒。希加纳克已经剥了一小袋谷粒,他逐个挑选谷粒的样子,就像个玩沙子的孩子一样。时间过了好久,差不多沉迷于游戏的孩子都已玩够想要回家了,但希加纳克还在挑选着谷粒。
阿尔扎别克从后面悄悄走过来,一手拿着一个杯子,笑着将两个杯子向希加纳克递过去。
“是什么?”,希加纳克问。
“没什么差别。给你,尝尝。”
希加纳克拿过来两杯煮好的黄米开心地笑了起来。
“大家都叫我杜阿娜,但你才是真正的杜阿娜。”
“不,你才是。快尝尝,一口气把它喝完。”
喝完两杯之后,希加纳克将两个杯子倒空。
“再来点吧,太少了,还没尝出哪里不一样呢。”
“瞧瞧,你怎么这样!竟然嫌少,你不如直接承认自己错了!”
这场争论要追溯到很久以前。黍米成熟时希加纳克忙着割麦穗,走遍了所有麦田。他忙了不只一两天。阿尔扎别克四处跟着他,实在猜不到原因,终于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割麦穗?”
“还能为什么,吃呗!”
“难道你粮食不够吃吗?”
“你不明白,亲手收割的粮食要比蜂蜜还甜。”希加纳克像说秘密似的解释给阿尔扎别克。
“原来如此!”,朴实的阿尔扎别克很惊讶。
阿尔扎别克也想尝尝比蜜还甜的黍米。从地里回来他也割了麦穗来剥皮,今天试着拿来和牛奶一起煮,但是阿尔扎别克觉得自己手剥的黍米和普通黍米没有丝毫差别。为了证明希加纳克的错误,阿尔扎别克将普通黍米和手剥黍米分别煮来送给希加纳克品尝。
“坐下吧,我们认真谈谈。”希加纳克说,“提高黍米产量并不仅仅是扩大播种面积,还应该选择好的种子。乌伊尔白黍米品种不纯,你看那些灰的、红的,还有那些有些灰白的谷粒。当黍米成熟时,会有一部分麦穗会像玉米穗一样饱满,而另一部分则比较干瘪。发芽好的种子来自饱满的麦穗。即使是经历酷暑,成熟时谷粒也不会很干瘪。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收集好的麦穗。”
“唉,希加纳克!你整个人都憔悴了。”阿尔扎别克说着。“你又给自己找麻烦!”
“这项工作并不麻烦。我已经挑选了五年种子了,而且数量充足。但我要把它们播种在新的土地上,所以必须将机器移到新的地方,这才麻烦。让麻烦来的更多些吧!”
“唉……”,想象到即将开始的繁重工作,阿尔扎别克拉长音说到,“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啊!这次又要把机器拉到哪啊?又要挖沟渠?我觉得还是放在原地好!”
“要是一直在一个地方的话,一定会失败的。”希加纳克反对道。
“就算是失败了也要坚持下去。可你为什么就要换个地方呢?
“哎! 阿尔扎别克, 阿尔扎别克!” 希加纳克说,“ 我现在所做的都是为了以后的好处。”
“放在原地对你有什么不好?一台机器可以抵三架水车。”
“那为什么不能抵十架呢?”
“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因为土地不平,土质不好。”
阿尔扎别克沉思起来。希加纳克继续分选着种子。 就像没注意到坐在打谷场上的希加纳克和阿尔扎别克似的,一群麻雀飞到了黍米堆上。希加纳克放下手中的活,悄悄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麻雀赶向打谷场中央。打谷场中央不仅铺撒着谷粒还张着网。阿尔扎别克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要去哪?”阿尔扎别克心想。阿尔扎别克观察着朋友的行动。看到希加纳克准备捕鸟后,阿尔扎别克担心起来:“难道他真的疯了?”
麻雀吵叫着飞走了,剩下几只被缠在网里挣扎着。希加纳克将麻雀连同网一起放到阿尔扎别克面前。
“你在做什么,折磨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吗?”
“这是我们主要的敌人”,希加纳克反对道。
阿尔扎别克开始思考关于搬运机器和挖新沟渠的事。
“托肯关于这个提议有什么想法?”
“托肯肯定会为这事和我争论的,要知道可是他把机器移到现在的位置的。”
“也就是说又要开始争吵了?”
“不会,我觉得他们变得好说话一点了。可能不需要争辩就会让步的。”
“如果要做就快些做,在寒冬到来前忙完。”被固执的朋友说服后,阿尔扎别克总结道。
“严寒没什么,最坏的情况是正赶上在春天农忙时动手干。今天我们可能要把一切都说明白。托肯和沙吉列伊去检查新的地方去了。”
“走过来三个人,看,是不是他们?”
“是他们”,希甘纳克确定到。“现在你要坚定立场,我们之间一个小小的争执都有可能改变一切。这正是托肯需要的。”
希加纳克继续往袋子里装着黍米。当托肯、沙吉列伊、谢尔盖•阿列克桑德拉维奇三个新农业技术员走近时,希加纳克系好了袋子。
“金雕在衰老的时候还是能捕捉老鼠的。听说希加纳克如今开始捉麻雀了”,托肯开玩笑道。
在阿克纠宾斯克之行后,托肯和沙吉列伊对待希加纳克更礼貌了。他们今天的谈话没有转变成激战的危险,但以前可不是这样。今天的谈话会看起来平和些,尽管双方都清楚地知道对方并不不友好。
“大害虫和小害虫在我这里没有差别”,希加纳克带着讪笑回答。
“我们看过你的地了”,托肯说,“要知道我们每天都能看到那块地,关于土质我就不评论了,农学家会跟你说的,但在河流和指定土地之间有座丘岗。”
“要知道我们根本没申请那块地。”
“您申请的那块地我们批给了《卡拉克尔》”
“您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也就是说,照您的想法,我们不能移动机器,是吗?”
“这就是您的事了,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托肯回道。
希加纳克开始沉思起来。
“把我们申请的土地批给《卡拉克尔》”,沙吉列伊说道。“为什么您会认为他们会比我们更好地利用这块土地呢?”沙吉列伊向托肯问道。
“昨天把机器放到一个地方,今天又换到另一个地方!难道就要这样把机器搬来搬去吗?”托肯反对道。
“那你们自己想想,怎么能把机器放在那!”希加纳克坚定自己的想法。
“您说过,这样的话对河水的流通更好,所以把机器放到了空旷的盐草地上。收成怎么样!”沙吉列伊插嘴道。
“我不强迫你把机器放到那。您同意了。难道机器能够改善土质吗?”
沙吉列伊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家都赞同我们,这是正确的。”希加纳克说道。“土壤不好,不适用也是对的。天知道是谁的错。但应该产出更多的黍米。如果可以使用新机器在新的土地上播种新种子,我们将比别人获得更好的收成。我仍然坚持把那块土地批给我们。”
“我说过了,已经批给别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我们不得不铲平丘岗”,希加纳克说。
沙吉列伊挥挥双手。
“你说什么呢!到哪找那么多人啊?不只是铲平丘岗,还要挖沟渠,开垦荒地。这可不是玩笑啊!”
“黍米最珍贵,珍贵的事物都来之不易”,希加纳克反对道,“你把这事交给我做,我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好吧,按您的想法做吧!”经过犹豫后,沙吉列伊说道。
希加纳克看向托肯。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移动机器了,有反对意见吗?”
“不过以后可不要说,是我让你们搬运机器的”,托肯说道,“谢尔盖•亚历山大罗维奇请记下我反对,但允许他们按自己想法行事。但是一切可能造成的亏损都将由希加纳克和沙吉列伊承担,请他们在上面签字。我觉得这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是啊,这事需要好好想想。一旦开始这项工作,必须把它做完。”之前一直沉默的农业科技员说道。
提到签字,沙吉列伊感到有些不安。
“签什么字,托肯?别写了,批准吧。”
“不行,这事特殊。如果不想签字就去区执委会申请批准令。”
“别说了,”希加纳克反对道,“难道区里会对我们负责吗?你相信我们就批准,不相信我们就签字。”
“沙吉列伊,你以后可别埋怨我,”发现沙吉列伊的犹豫,托肯威胁道,“我有预感,你作为集体农庄主席要对此事负责。事情很严肃,很重要,需要好好考虑。希加纳克成功了,总之弄到了机器。但是预想中机器会带来的好处却没出现。现在,因为要把机器搬到新的地方,所以大家还面临着一项大工程。如果不能在冬天来临前做完这些的话,集体农庄将陷入困境。托肯好像希望事情变得更复杂,仍不同意将那块地拨给他们,还要求铲平河流与指定土地间的高岗。”
“沙吉列伊,”希加纳克说道,“你可真是蹬鼻子上脸! 既然你真想把这事交给我做,那要是我搞砸了,你也跑不了。帮把手。没什么可怕的。算上女人和孩子我们大概有二百人。咱们一起干。”
“反正都要担责任。”沙吉列伊摆摆手同意了。
托肯沉默着掏出纸开始记。
农学家半倚在一侧,没参与谈话。其他来集体农庄的科技员们一些斥责,一些赞赏,又有一些在给提意见,只有他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似的。他自己什么都不说,还让别人说,他只是时不时地拿出便签来记点什么。今天他们见过两次了。希加纳克一直斜着眼等着他看,最后终于忍不住对他说:
“农学家同志,你怎么看?”
“现在没法说,”科技员反对道,“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一小撮您的新种子。”
希加纳克给了他一小撮。
卡里柏恩还没陷入过这样的困境。希加纳克和沙吉列伊拿这件大事冒险,农庄工作的成功与否都取决于这件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农庄党员的责任,首当其冲的就是党组织负责人——卡里柏恩。
下班回家后,卡里柏恩召开了党员会议,会上他们制定了工作计划,分配了任务。从明天早上开始要鼓动所有社员去劳动。卡里柏恩决定今晚找希加纳克和沙吉列伊再谈谈,于是请了他们过来。磨得发亮的水壶呼呼地响着,卡里柏恩 等待着客人的到来,陷入了深思。
街上马蹄声不断,集体农庄总是静不下来。大部分庄员都在牧场和刈草场上。夏天时沙吉列伊带着十个人在空地上搭了帐篷,现在住在里面。房屋和帐篷相隔很远,官员们穿梭其中通知着社员们明天去劳动。
晚上好,希加纳克走进门说道。这次他拉着阿尔扎别克一起来。
卡里柏恩急忙站起来迎接客人,请他们进屋。随后沙吉列伊也进来了。大家都做到桌旁,桌子上放着热茶乳脂和燕麦糊煮酸奶皮。大家逐渐聊了起来。
“新工作准备的怎么样了?考虑周全了吗?”卡里柏恩问。
“问希加纳克,”沙吉列伊答道,“我把工作都交给他了。”
“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不应该害怕,不应该懒惰。只要团结一致就会成功。”希加纳克推了一下空杯子说道。
沙吉列伊又满上了茶水。
“我认为,”卡里柏恩说道,“不应该让大家一起都去劳动,应该把大家分成不同的小队,然后再给各小队划分土地。集体农庄管理委员会将颁发流动红旗给先进小分队。你也知道那个谚语,前次表扬不如一次奖励来得好。我建议奖励两只牛犊给先进小分队。”
沙吉列伊一下子站了起来。
“根本没提这事。”
希加纳克也不赞同这个建议。
“把大家分组,划分土地,这就像轻抚胡子,”希加纳克说道,“但奖励我不理解。每个人都为自己工作。难道还有比这个奖品更能激励人的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责任感的,希加纳克。最好是有些什么鼓励大家去劳动。“
希加纳克气得瞪大了眼睛。
“没有责任感就不强求。如果把公家的牛犊当做礼物给人,那还能剩下什么?“他生气地说道。
谈话就这样中断了,大家都默默地喝起茶来。卡里柏恩再次把话题引了回来。
“这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合作社规定上写着的。党和政府也是注意到了的。要知道这是为了奖励大家。奖励可以提高大家的工作热情,工作也能进行的顺利些。”
“说得对,要打猎就要把山搬空。一直没说话的阿尔扎别克也说了起来。
“以前就这样。双方面向我们施压。”希加纳克温和了些,微笑着说道,“如果沙吉列伊给我这个权利,那在这事上我就把这个权利交给阿尔扎别克。”
沉没的阿尔扎别克这次并没有迟疑,赶忙说道:
“如果给奖励,那我就第一个去竞争。”
“你怎么沉默了?不赞成吗?有话直说。”卡里柏恩对沙吉列伊说道。
沙吉列伊的状况很尴尬。他把一切都推给了希加纳克,说出的话现在收不回来了。但是也不能不收回刚才说的话,那样的话,农庄牛群里就会少两只牛犊。到哪才能把这两只牛犊补回来呢?沙吉列伊变得很沮丧。
“天啊!希加纳克,”,他说道,“看来你们没考虑到一点,那样的话,畜牧业的计划怎么办?”
“不,我想过了,”希加纳克反对道,“如果你的畜牧业计划完不成就到我那去抓两头小牛,只要不耽误正事就好。”
“那好吧,我同意了。”沙吉列伊喜形于色。

2
无数的三角锄猛烈地敲击着地表,激起了大片灰尘。社员们分组工作着。
有两组工作尤其火热,它们是由让博塔带领的女子小分队和由阿曼泰带领的男子小分队。
两队都在平丘岗,大家面对面地干活。在丘岗顶部,各小队竞争到达的终点上放着流动红旗。
让博塔队和阿曼泰队间的玩笑,争吵和各方面的竞争如今都变作了劳动比赛。每队都把对手的成功看做是自己的失败。让博塔队和阿曼泰队间的竞争如今演变成了男女间的比赛。希加纳克,沙吉列伊和卡里柏恩站在红旗旁激励着竞争者们:
“女人们超过来了!”
“男同胞们!加把劲加把劲啊!”
大伙更卖力地刨地了。在他们的重击下,地都震颤了。
男人们纷纷跑向挖好的深沟底,只露出头。艾斯璐把裙子下摆掖到腰边,跑向小岗。冲男人们唱到:
“在那里,在山上,
活泼的小牛哞哞叫着,
你的样子很诱人
谁都想得到你
阿尔扎别克在最前面
他要得到小牛了
阿曼泰和阿尔扎别克,
不需要努力干活了哦,你们马上就要输了:
一些是弯的,而另一些是——
光秃秃的……全是——哎呀!
阿曼泰抓起一把粘土就像她扔去。
滚一边去!
艾斯璐马上离开了这里。站在小山丘上的人开始哈哈大笑。
阿曼泰的一只眼睛由于起过脓包留下了丑陋的疤痕,而阿尔扎别克的头上依然留有一道疤痕,这个疤痕是土匪拿金属兵器打他时留下的。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感到气馁,但是艾斯璐诅咒他们的话使他们感到丢脸。阿曼泰这个小组的荣誉被触犯了。
“就算是贫瘠,也不关你什么事!”其中一个人出声喊道
“不要吵了,大家!”阿曼泰说道,“她那是嫉妒,她在挑拨我们。坏心肠的人!我们怎么能轻易的受到他的挑唆呢!不要去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艾斯璐唱的歌使阿尔扎别克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摘下帽子让所有的人去看他的头:
“我头上哪个地方没有长头发?这是一块疤。她撒谎在说些什么?”
“她们就只超过了我们一点点,就发疯一样的向我们炫耀。”阿曼泰安慰他们说。
阿尔扎别克默默地拿起三角锄开始刨地。每一个参加劳动的人都有一定需要干完的定额,他的已经干完了。艾斯璐说地对,他干的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多。
阿尔扎别克对阿曼泰说再给我分配点任务。
阿曼泰又给他分配了一些,而阿尔扎别克没有抱怨什么。
希加纳克笑着走向男队这边,同时沙吉列伊和卡里柏恩朝女队的方向走去。
“干的怎么样了,孩子们?”希加纳克笑着问道,“女队那边要旗子了。”
没有人回答他,就好像没有人听到他问话一样。所有的男人们都在弯着腰,一下又一下挥动着笨重的三角锄,希加纳克走到每一个人身前,仔细的看着他们干的活。
他走到一个集体农庄庄员旁边说道:“不要着急。那些着急赶速度的人很快就会感到疲累的,而那些不以速度为目的的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干活的人,干一天下来也不会感到累的。你把三角锄头抛的有些远,往这边点。”
希加纳克手里握着锄头开始一下一下的干起活来。他干起活来一点也不急躁,一下是一下的,离终点越来越近。围观的人看着希加纳克干活觉得没有什么活比用三角锄刨地轻松的了。
阿曼泰走到他旁边,并且开始责骂起集体农庄庄员。
“你干的活比那些女人或者老人还差!就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我们才输掉了旗子的,也让咱们小组的脸面丢尽了。”
“好了!住嘴。”希加纳克挥了挥手,制止了他,“马儿是要由会骑马的人来管理的,而擅长骑马的人不是这样管理马儿的。做出命令和指示是最容易的事情。你去向所有的人示范一下,应该怎么样去干活。看起来,虽然小伙子们有的是力气,但是还是没有掌握使用三角锄的技巧。看一看自己的五根手指,它们都是完全一样的吗?”希加纳克,张开手指在阿曼泰的鼻子前晃了晃,然后走了。
但他的话并没有说服阿曼泰,在这样一个繁忙的季节里去他并不喜欢去听希加纳克的建议和想法。
阿曼泰跟在老人的身后,在阿尔扎别克的旁边停了下来。
 “如果把所有的人都当做是孩子,就像你想的那样, 那么就应该送他们去学校,或者您就不应该再提那些温柔的意见。
希加纳克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我的意见又怎么伤害到你了?”
“因为您的话,他们便开始懒惰,放松下来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样呢?”
“需要更加严厉,紧紧地把人们控制在手里。应该做出决定,制定出一个标准——不管怎样都要完成。”
“决议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人们是各种各样的,对待每个人应该采取不同的方法。”
“我认为,在困难时期,每个人都应该学会自己克服困难。”
希加纳克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他眉头紧锁,轻轻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平静地看着阿曼泰。
“唉,亲爱的,”他说,“你不知道哈萨克人的过去。什么不幸的事情他没有经历过?手脚都被绑住,被欺压,被侮辱,要知道,他们生活的道路上充满了荆棘和石头。简直就是一种痛苦!直到现在才逐渐开始过上好日子。现在你要教会他们,你说什么,他都会接受和采纳的。你看!他们劳动的多么卖力!完全不在乎自己。但是,他们需要智慧和技巧。要习惯和适应人们的性格。用智慧能够战胜一千个人,而用鞭子,就连一个人都无法战胜。”
“唉!希加纳克,这就是你的性格。”阿尔扎别克抬起头,没有说完自己的话,摘下了帽子,点着一根烟塞进嘴里说,“你什么都考虑到了。如果人们都像你一样,那么生活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了……”由于激动,他说的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会是什么样子呢?”阿曼泰讥笑着问道。
“那样的话,麻雀都会在绵羊的背上筑巢了。”
“那要你这只麻雀又有什么用呢?”阿曼泰继续说道。
“别再开玩笑了!”阿尔扎别克挥舞着三角锄威胁着大喊道。
“来啊!来!来打一架!”阿曼泰挑衅道,伸手去拿三角锄,但这时,又大叫了一声。
周围的人们都面面相觑,觉得他们似乎是真的要打一架了。阿尔扎别克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开过玩笑。他把阿曼泰直接压在了地上。
“放开他!放开他!”希加纳克大喊道,“他的尖叫比任何玩笑都糟糕。”
“别放!别放!继续压着!”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家都看到了让博塔,沙吉列伊,以及卡里柏恩从女子生产队那里跑了过来。
“我还以为是一直老鼠在叫呢,结果回头一看,原来是你啊!”让博塔说完,便坐到了希加纳克的身旁,连裙子上的泥土都没有来得及抖掉。
“怎么了?就是我!”阿曼泰略带挑衅的回到道。
“就连女人和老人们都能打败你!”让博塔大笑着回到。
“女人可以打败任何人,可老人就不一定了,他可是个战士!”
“对于老鼠来说,没有比猫更厉害的了,而对于你来说,阿尔扎别克是最厉害的。”让博塔说,“你在这儿瞎折腾,大喊大叫,我可要去取红旗了。”
“怎么会这样?”阿曼泰难以置信地看着大伙,喊道。
“让博塔,你说的是真的吗?”阿尔扎别克脱口而出,跑向让博塔。
“是的。”让博塔回答。
“我们去看了女子生产队,然后也到了卡贝什的男队去了。让博塔的队伍暂时领先于其他所有的生产队。”卡里柏恩说道。
“她们中成绩最好的是多少?”阿尔扎别克问道,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被某个女人超越。
“一个半。”
“而我是两个半!”
“是的,但是你们的生产队落后于人家啊。难道要给你一个人办法红旗吗?”卡里柏恩反驳道。
阿尔扎别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也就是说,有了红旗她们也会得到两头小牛吗?”
“不,小牛会在所有的工作劳动都结束的时候才颁发,而流动红旗,则会一直都在处于领先地位的生产队那里。”
“我无法理解”,阿尔扎别克说,“希干纳克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我的朋友,他们这样做是对的,”希干纳克说,“如果你不赶超她们,难道要让她们退让吗?卡里柏恩,你说过哪个生产队获得了胜利。现在给我们说说,她们是如何获胜的。”
“女人们获胜并不是靠人数和小聪明。她们小组组织性更好。她们有自己的小旗子,它从不放在原地。让博塔总把它放在最领先的那个人的身旁,这可以激励劳动者们。”
“阿曼泰你好好想想”希干纳克说道。
沙吉列伊,卡里柏恩 和希干纳克拽着让博塔走向小丘中央。他们走后阿曼泰跑向艾特然从他的头上抢下红色的头巾。
“别胡闹了,太阳正毒着呢!”艾特然说道。
“我没胡闹,我要用你头巾当旗子。”
把头巾绑到杆子上后,阿曼泰把它放到了阿尔扎别克的身旁。但阿尔扎别克并没有因此而开心,他一心想着流动红旗和两头小牛。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小旗子,跑向了流动红旗。他第一个跑上了小丘。
“啊!同志们,趁他在那里闲逛,让我们超过他吧。气炸他。”阿曼泰喊道。
不知道阿尔扎别克有没有被气着,但是他的离开对大家是有益的。他不走的话没人会试着超过他,但现在,即使是在休息时间,大家也在挥动锄头,争先恐后地追赶着。
阿尔扎别克跑向红旗,松开了拴着的两头小牛,把它们赶到一旁。
“红旗和这两头小牛要是都被让博塔弄到手的话,红旗,当然还有可能交回来,而这两头牛呢?难道她还能把这两头牛还回来?”阿尔扎别克这样想。
“你要把它们赶到那里去啊?“沙吉列伊大笑着对阿尔扎别克说道。
“反正其中有一头一定是我的。“阿尔扎别克头也没回地说。
希干纳克站在山顶的旗子下,准备把它交给让博塔,希干纳克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声音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
“孩子,你高兴的是,你拿到了红旗,而我高兴的是能把它交到你的手上。人们总是期待着高兴的事情,而且对于高兴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赶到满足。我已经经历了许多快乐的事情了,但还是期待能有更多。阿尔扎别克都被你吓到了,把小牛都赶走了。阿曼泰给自己的工作小组也制定了队旗。你们高兴的是你眼前所看到的,而我高兴的的是它所将带来的影响。我想说的是,在做一项工作之前要明确它的意义。相信未来,就不会对任何工作感到疲惫,这让我们更有勇气和力量。这些被举起的锄头,扬起的不是灰尘,而是农庄的粮食。但只有通过这些灰尘我们最后才能获得粮食,这才是困难的地方。”
让博塔听着希加纳克的话,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当他说完后,她恭敬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知道了。”她说者接过红旗走向自己的工作队。
阿曼泰站在丘岗上,看着让博塔高举着红旗,他振奋起来暗暗发誓说:
“我要是让这面红旗留在你那里,就让我永远都落后于你!”
“我只能说有的东西,而你是有学问的人,可以判断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不是希加纳克,能预言未来!”托肯拘谨地笑了。
他们都会意地朝他望去。
“托肯,你这一辈子见过很多东西,想向你讨点建议啊。”卡贝什说道。
“好啊!”托肯胸有成竹地说。“只是并不是所有建议现在都有用。恩,不是有益的就得选择。”
“机器可以做什么呢?希加纳克在做什么?这些我都不懂。”
希加纳克说,要从土里拿什么东西,但是他拿不到,机器却能帮忙。
“值得为这事折磨么?!”
“你跟我说些什么啊!我说过:‘哈萨克人对农业知之甚少。不要为做不到的事情牵绊着。’我提前告诉了他。难道他不听话?一年都不到,机器已经两次熄火了。参与播种者不能更换。哪怕迁移上十次,那也还是这片土地,这块草原。”
卡贝什听了低下头来。
“机器一个月啃光的就够我们所有人吃一年。”托肯补充道。
“哎呀,那么麻烦!那么多活!”卡贝什哼哼道。
“工作为啥?要是在荒漠里边,咱啥也换不了。到时候会咋样?”
“不!要是有水的话,也不会白干啥也落不着。”卡贝什点着头答道。
托肯懊恼着笑了起来,脸变得通红。
“这让人们很吃惊,”他点头说。“要是你在沙漠里都能有收获,那在黑土里呢?如果毫无止境地投入劳动力,那为啥会浪费它呢?”
卡贝什有些生气了:“一个小时以前他担心他的丰收要与别人分享,而现在他觉得啥收获也不会有了。”
“哎!万恶的生活。”他想到。
“喂!托肯!”他说着便陷入沉思之中。“这可恶的小米收不收获总是绕不开天灾。尽管我毫无要求也没办法。告诉我,怎样才能活的轻松些?”
“这我知道,哈萨克人就是哈萨克人!”托肯笑了起来,“哈萨克人是畜牧者,我们习惯于那辽阔的大草原和无忧无虑的生活。牲畜自己产崽,自己找食,我们就只吃免费的肉喝马奶酒。我们未曾考虑过定居的生活,也不擅长农事。我们参加这事是不值得的。不!哈萨克人是从不耕种的。”
然而卡贝什却不被畜牧业诱惑。
“养家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说插了一句。“养家畜比耕地更难。无论下雨、寒暑、风暴牧人都不得安宁。不想在垂暮之年再受折腾。”
“那么你就去当一个仓库管理员吧,如果大家信任你的话。”
“不,这也是个让人操心的活啊。”
“对了!”托肯叫了起来。“那你就去打猎吧!。”
“可我完全不会打猎。”
卡贝什啥工作也不喜欢,他陷入沉思之中。
这时区委秘书叶尔马加姆别特来了,沙吉列伊和卡里亚拜骑在马上。他们走的很慢,视察着已经干完的工作。当走近时三角锄快速闪现。劳作的人们开始气喘吁吁,脸上也开始 出现第一滴汗水。托肯和卡贝什起来迎接骑马的人。
“这是我们的组长卡贝什,”沙吉列伊给叶尔马加姆别特介绍到。
“工作如何啊?”叶尔马加姆别友好的问道。
“我们生产队里谁是第一名啊?”
卡贝什沉默了,可叶尔马加姆别特却没有停下来。
“谁是最后一个啊 ?”
“大家都是一样的。”卡贝什含糊地说道。他不明白问这个最后和最先的问题,意义在哪儿。
可他的问题却一个接一个。
“哪方面一样啊?成功还是落后?”
“现在暂时还不太清楚谁处在领先地位。难道他是一路骑马过来的?”
“难道你们是在一块休耕的地上劳动吗?”叶尔马加姆别特笑道,“你们生产队内的竞赛怎么样了?怎么跟其他队伍不一样,没有生产队的旗帜呢?”
卡贝什沉默了,站在地里。如果他面前站的是别人,他一定会开口说话的,可是他就怕这个人。卡贝什想着。但是叶尔马加姆别特没停下来。
“在工作中有什么困难么?又该怎么去克服它们?”
卡贝什没法回答这些问题。
“在这儿,队长自己就是个最大的问题。”叶尔马加姆别特想着,骑着马离开了。
托肯和卡贝什跟在他们后边,静静地交谈着。
“我不大喜欢这个区委秘书。”托肯说道。
“他喜欢你么?”
骑马的人走得有点前,慢慢地视察着工作,叶尔马加姆别特不时就一些小事询问着卡贝什。绕着视察去,骑马者停了一下,缓缓蹬在马蹬上突然向前疾驰而去。
“着火了!着火了!”他们大叫了起来。
水塔方向浓烟缓缓升起布满天空,像阴郁的浓云一般,尽管还看不见火苗。
希加纳克早已走着赶到了那里,通常这段距离人们是要骑着马儿才能到的,他和谢姆贝一起坐在悬崖下。他们之间有一口锅架在麻杆上。
“不错嘛!”希加纳克说道,盯着锅盖。黑烟从灰色的刺沙蓬堆往上蹿,就像是从烟囱里冒出来似的……突然嘈杂声、叫喊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骑马的人从外边气喘吁吁地飞驰到水塔,差点没把锅给掀翻,希加纳克差点也被蹭着。
他们勒住马,朝着他们回来。
“怎么回事?”希加纳克惊恐地问道。
“那是什么?”叶尔马加姆别特指着麻杆冒出来的烟问道,“你们吓死我了!你们在这干什么?”
“抓到不少鱼。煮着吃啊。”希加纳克回到。
年轻的谢姆贝强忍住笑,转过身去。却又不耐烦地在原地转来转去。似乎只要用手指碰一下他,他就会笑炸了。希加纳克朝着年轻的同志使了个眼色,然后朝锅底添了一块大肥砖。
“那,我们也没白来一趟。总之,走之前我也要喝碗鱼汤啊!”叶尔马加姆别特说着从马上下来。
谢姆贝突然感到有些难为情,但是希加纳克好像啥事也没有一样。
“啊!希望老天不会让我们饿着离开。”
在煮鱼汤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去看机器去了。他们坐着休息。司机费多尔,或者“绍德尔”,哈萨克人都这样叫他,这天并没有工作。在他面前张不开嘴的谢姆贝现在就好像是个领导一样,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这个头我们用火烧红了。那时用管子往里边加石油,而里边都是气体,气体会从这个管子里排出去推动之前的活塞。就这样轮子就推着它前进……”
谢姆贝触碰着每一个孔,每一个零件,被石油弄得浑身肮脏,而这些都无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一天对他来说是个重大的日子:这里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机器的了。年轻人的兴奋感染了希加纳克。所有人都看着机器,而希加纳克却看着谢姆贝。
“现在他可以独立的发动机器,不知道是“绍德尔”教的好,还是他自已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希加纳克说道。
“这有啥啊?机器很简单嘛!”托肯回到。
“你一会说难,一会又说简单!但愿上帝在你未完全丧失理智的时候收拾你。”希加纳克生气地说道。
“上帝没想过要收拾我。”
“对啊,他只保护好人的。”
“你们又争吵起来了!”。叶尔马加姆别特插嘴道,“你们最后谁能取得胜利呢?”
托肯本应是相当理智的,但却早就不理智了。多少次被理智抓住,却总没有屈服!多么可恶的人啊!
“我被什么影响了?”水力学家有些生气了。
“在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机器的时候,你把它说的像恶龙一样。”
“哪有怎样呢?谁了解它,谁知道它是不是很可怕?”
“而我们的谢姆贝却能制服的了它。”
“就算是这样,我们又能获得什么好处?”
“你等着,一定会看到它的好处的。”
“如果它不能让我们摆脱从前的饥饿呢?”
“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吧!”
“想在沙漠里收获成山似的粮食?”托肯笑着说道。
谢姆贝离开去哪儿了一会儿, 回来后用手捂着在他耳边嘀咕说了一通。脸上泛着光彩。他因为紧张大口喘着气。希加纳克站了起来。
“走啊!”他喊着托肯,“我现在就消除你的怀疑。”
托肯和所有后来的人都跟着他们。锅在秸秆上已经烧开了。下面升起浓郁的气息,所有人都围着麻杆坐下来,等待着吃的。希加纳克揭开锅盖。
“我们的鱼应该融化进油里边了,快看!”希加纳克说到。
“如果有油的话,鱼肯定会这样的。”不知是谁说着这么一句。
所有的人都聚在锅旁边,又急忙躲开,吃惊地看着希加纳克,问道:
“这是什么油啊?”
“要这石油又有什么用呢?”
“天啊!是的,锅底下面是粘土!”
“哎!这样会让我们更加好奇的!”叶尔马加姆别特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们煮石油呢?”
“就在那儿木屋后面的草原上,在那片山岭上,”希加纳克用手指着说,“有一片裸露的盐碱地。我在想上帝大概不会平白无故地创作它吧。粘土粘性很强,总是粘着手。积累在洼地里的盐水上,漂浮着一层油脂。“很明显,它不是平白无故就出现在这里的。”我想。现在我们暂且就叫它‘杜阿娜’。锅里的粘土就是从那地方来的。只是在挖的时候,石油像喷泉一样一下涌出来……现在跟我一块去。石油找到了,这是个大事。我们一定会让叶尔马加姆别特煮鱼汤,烤羊庆祝的。”
所有人都骑上了马,而叶尔马加姆别特则走到希加纳克的身旁。
“希加纳克!在这件事情上,我会全力支持你的!你完全可以信赖我!”

3
被太阳照的干旱的辽阔的大草原又归于沉寂。大地笼罩在蓝色的夜幕之中。月光照耀着。鱼儿在乌伊尔河里嬉戏,那波浪 的叮咚声就像少女的耳垂碰撞声、亲吻声。青蛙彻夜不眠的呱呱叫着。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人们每天都在和干旱的土地作斗争,然后休息。让博塔他们生产队营地的红色旗帜高傲的矗立在乌伊尔河畔。让博塔还未入睡。不曾脱衣服,她躺在帐子下面,双眼在夜幕中闪烁着。
阿曼泰也没睡。他躺在自己帐子下的土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让博塔他们队的营地所在方向。他到底还是没把红旗交给他。落后于女人是可耻的,而落后于让博塔她们就更让人羞耻了。两个高傲的人,总是恶语相向,他们从童年开始便从各方面开始竞争。就像常言说的那样:一山不容二虎。这久来的竞争却出现了急剧的转折:阿曼泰追这个女孩追了很久,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他的未婚妻,但是因为受到教唆,让博塔喜欢上了别人。艾斯璐跑到小山上,用歌声嘲笑着男队们。让博塔并没有满足于得到了红旗,他还要去嘲笑阿曼泰,以及阿曼泰的生产队。对于阿曼泰来说,比起落后于让博塔,自己心爱的姑娘离开自己都不算是什么痛苦了。从她们手里夺来红旗,似乎已经是他生活中的唯一目标。
让博塔起身向河边走去。每天夜里这时候她都来河边洗澡。这是她的习惯。
她走近自己的小河。静静的夜,月光皎洁得像个几经忘怀的姑娘……她想起两年前也在这明亮的月夜,按住她的胸第一次亲她的那个骑手。那一瞬间比世上任何快乐都珍贵。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快乐。
“没有你我的生活都不美妙!”骑手说道。
“没有你生活黯淡无光!”她回答到。
骑手爱了她不久,便不告而别地消失了!自那以后,让博塔便憎恨所有男人,她决定自己将终生不嫁,且在任何 情况下都不落男人之后。河岸唤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触及那愈合已久的伤口……
阿曼泰并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他想着的只是去把红旗藏起来。看见让博塔朝河边走去,他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她的回来。总是惊慌不安的阿曼泰,这次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想悄悄跟在让博塔后边,又不止一次的转念一想,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不爱我,她心里还有个人。但他是谁呢?他在哪儿呢?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呢?或者,可能,她可能就是这种性格,她可能喜欢我,只是一开始未曾点破。”他想到。
阿曼泰知道不少恋爱的手段,但是他并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他忘记了自己藏匿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河边,来到河沿上。
正是她!
他站的很近,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她开始脱去衣服。月光下她走进水中。
让博塔是很漂亮的。她身材匀称,瘦瘦的腰肢,修长而富有弹性的双腿。在众多中等身材的人中,她显得鹤立鸡群,就像白杨一般。她的脸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红艳。眼睛是脸上绝妙的装饰:它们不是黑色的,而是深蓝的像天空一般,他们也不是蓝色的,而是像黑暗的闪烁的像骆驼的眼睛。那不是普通的深褐色的眼睛。他们有特别的标记:当他愤怒时的眼光像火一样,燃烧着直刺入你心中;当她温柔地看着你时,那热热的光线直照亮你整个心房。阿曼泰感受到的是别的眼光。
他没办法说她是好是坏,他想一探究竟,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他从早到晚追逐着她,即便是冒着被她抓瞎眼睛的危险 。
让博塔跳入水中。阿曼泰马上抓走她的裙子。
“喂,你个没良心的!”让博塔发现了他大叫起来。
“你自己才是没良心的。”阿曼泰坐下来回答到,把她的衣服垫在底下。
“你凭什么说我没良心呢?”
“你又为什么当着我的面脱衣服?”
“你现在才刚刚出现,就在这儿胡说一通。”
“不,我早就在这儿躺着了。”
“那,如果你看够了,就把我的衣服给我吧。”
“我还没看够呢,你过来吧。”
“那还不如就让我被鱼吃掉呢。”
“要是那样的话,那你湿漉漉的待在那里吧!”阿曼泰说道 ,抓起她的衣服,跑开了。
“站住!站住!”姑娘忍无可忍的大叫起来。
阿曼泰折回来。
“你说什么?”
“你这是按照以前的风俗在行事,你就毫无愧色吗?”
“其他的老风俗我倒是不太了解,但是我喜欢这个风俗。”
“你这是在否定文化。”
“文化周围有太多多余的东西了,我用斧头把这些都给砍掉了。”
“那么,你也打算用斧头去草草凿成爱情吗?要知道,爱情可是一个需要精雕细琢的东西。”
“爱情是一个坚不可摧的东西,就算是用斧头也不能砍到她的。许多人在爱情还在的时候希望它是美好的,等到它破裂或者折坏了她们就会哭泣和抽泣。我的爱情可能有些粗糙,但却坚不可摧。它也会永世不变。”
“你说的是真的么?”让博塔问道。
月光下,一双眼睛闪烁着。那一瞬间,她似乎找到了那个她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我不会有二心的。就让这月亮为我见证吧。相信我的真心。”阿曼泰说道。
因这话让博塔闪烁的眼光暗淡了下来。
“我既不相信月亮,也不相信你的良心。”她皱着眉头说道。
她又想起了那个骑士,就出现在这月夜,在向她表露真心后欺骗了她。阿曼泰对此毫不知情。但发现,他的誓言没打动她的心,他问她:
“你不相信誓言,那要怎样你才相信啊?”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你怎么看到?”
“自己想!”
“如果不剥开我自己的胸膛,把我的心交到你的手上,你是不会相信的。你让我该怎么做?”他问到。
“我到那时也可能不会相信。不少人在生热病的时候自杀。”
阿曼泰没回答她,从原地站了起来,手里攥着她的衣服。
“你上哪儿去啊?”让博塔生气的喊道。
“我没法用我的话打动你这块石头。”阿曼泰一边走着一边回答。
在让博塔三声呼唤之后,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
“那么!我识破了你的谎言。你说你是个诚实的人。追求永恒的友谊,为了爱情能够发誓。而我只有在你把。给我之后我才能相信你。然后我们再谈吧。”
阿曼泰没有回答,犹豫了一会儿,将衣服扔到岸边。
“转过身去!”
阿曼泰转过身去。让博塔从水中出来,穿上衣服。
穿好了衣服,她没说一句话。她站在他面前,温柔地、暖暖地笑了。
“怎么样?穿好了么?”阿曼泰问道。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没呢,等等!”她匆匆地回答道。然后跑到一块大石头后边藏起来。
“你快点啊?”他催到,“还没穿好么?”他 偷偷看了一眼。
“啊!巫婆。骗子!”
他哧哧地往营地走去,但是让博塔挡住了他。
“等一等!男人有的是力量,女人靠的是狡猾。阿曼泰,现在我们认真地谈谈。”她说道。
“我向你提出三个条件。”
“为什么不是十三个、三十个?”
“你不准做我不允许你做的事。这个条件是关于忠诚的。”
“你想不让我和别的女人鬼混是么?”
“对!”
“她们都是些爱吃醋的女人。好吧,我同意了。”
“不指责对方的过去。”
“这我也同意了。”
“第三,我只嫁给那个平等对待我的人。”
“啊!别说平等了,我把你供起来都行!”阿曼泰叫着把她抱起来。
这样,他把她从陡坡上抱到远离岸边的草原上,又猛然把她仍在了地上。
让博塔跳了起来。
“不!同志。不行!平等,是个很深刻的东西。你应该深刻地去了解它,而你现在只是稍稍知道了它而已”
“亲爱的小可爱……我接受你的所有条件,而且我用真心发誓,如果这样都没有没达到你所说的平等,那么,它可能不仅仅是深邃了,它简直就是个无底洞!”阿曼泰说道。
他呼吸急促,伤心忧愁地坐在地上。让博塔默默地看着他。
月亮走完了自己四分之三的路程,挂在头顶,已经过了大半夜。

4
 夜里,但没有一个人想着睡觉和休息,都想着明天的工作。爱情的热火让他们忘记了一切。阿曼泰早已不在想着让博塔的性格了。她自己也主动走近他坐在旁边。她的音容举止完全变了一个人。甚至连说话都变了。
“阿曼泰!”她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我们的思维却大不一样。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各自的思想也就会没有了,可这样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们需要平静地想一想这件事。青春的热火点燃了你,也点燃了我。但这又是什么呢?是燃烧煤炭或者是燃烧干草的火吗?火刚一熄灭就没有温度了。如果我们是平等的话,那么我们就互相都是各自的好朋友,而这样的火,就算是熄灭了,仍会继续温暖着大家。在多数情况下,我都不如你,在心里也不觉得你认为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但是真正的友情和亲近是建立在平等之上的,而平等,我认为,是需要费很大劲才能做到的。只有当我们的劳动日相等的时候我才会认为我们之间是平等的。那时,即使你不发誓我也会相信的。”
阿曼泰现在了解她了。
“像让博塔这样的女朋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的。如果她的劳动日落后于我或者是跟我一样,这都无所谓,可如果她领先于我呢?”他不安地想着。
他一切都可以答应,可就这一点不能答应她。
“我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更爱你,但要让我比女人差,那还不如把我送进监狱!”他最后说道。
让博塔笑了起来。
“我也这样认为,谁想比别人差?”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同意了,来追赶上我的劳动日吧!”
他们牵着手,热烈地交谈着、互相发着誓言,以至于没发现从后边过来的一个骑着马的人。而骑者也没发现这藏着的恋人,直到马儿受了一惊,躲向一边去,三个人才反应过来。
“啊!天啊!是希加纳克!”让博塔认出了他,变得非常不好意思。
行进中的希加纳克又回头看了一眼,迅速赶上了让博塔。
“是谁?”
“是我……”
希加纳克没再继续盘问就走远了。行进中,他也认出了那个男人是阿曼泰,不过他继续向前赶着自己的路。
“哎!我的春天走了,夏天也结束了!”他看看自己叹了口气。“现在心里已是秋天。”
希加纳克骑马赶着,夜变得微凉。
他们一起走了,奖金对半分!他听到了让博塔的话。
“你简直是在胡闹啊!”他低声嘟囔坐在炉子旁边。
而让博塔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阿尔扎别克并无意争论。他迅速收拾墨渍,甚至都没挥手告别,径直朝委员会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希加纳克问道。
阿尔扎别克没有回答,抓着他的手把他领向了一旁。
“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又吵起来了。她说队里的奖品她们只拿到了一半。要是这样的话,我连奖品里的一根毫毛都没有碰过。
“你在生谁的气呢?那婆娘的还是我的?”
“头疼死了!不对的却不能忍受。你生我的气,因为我在这儿是个外人,我是个外地人。哪!露出你真实的嘴脸吧!”
“我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你也是看到了的,”希加纳克皱着眉头说道,“你看看你,就被姑娘掐了一下,你就大发脾气,平静下来吧,我们之间都说好了,第一份奖品是属于你的。
阿尔扎别克平静了下来,便工作去了。而希加纳克朝委员会走去。
沙吉列伊把头巾裹在头上,忧愁地站在一旁。他通常也不太特别说话,这时基本嘴都不张开。当卡里柏恩走向他时,他才转过身来。
“恩,头感觉怎么样了?”
“还和以前一样。”
“喝点浓茶吧?”
“那都没用……”沙吉列伊回到,便又停住不说话了。
“那你还是回家躺着,农庄管理委员会的成员都在这儿,你不在这儿大家也都忙得过来的。”
“不,我不想去躺着。你们可以这么安排,没有我也成。”
沙吉列伊离开了。卡里柏恩又笑着走向了他。
“你为何生气啊?直接跟我说吧。”
“我没生气。难道我们还能杀多少牛就杀多少牛么 ?
“那你以前为啥保持沉默啊?”
“难道你们以前让我说么?你们把一切都已经商量好了。吃肉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离开,可要是没有达到规定的计划,到时候沙吉列伊来承担这个责任。”
 “胡说八道!”卡里柏恩平静地说道。“在集体农庄里有许多的计划,离开了别的计划,另外的计划也就无法正常实施。如果因为三头小牛就让我们无法完成计划的话,那么集体农庄的水都可以变成牛奶的。”
“我说的不是刚开始说的那两头小牛。但是今天要杀牛用来招待客人……没有一个人提前跟我说过这件事情,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
“但是尊敬人比尊敬牛要更重要些。”卡里柏恩说完便离开了。
“尊敬!尊敬!都在谈论着尊敬,要知道这就是不幸!”沙吉列伊想着走向水塔。
农活开始了,费多尔和谢姆贝发动机器,把它停在了新的地方。现在要解决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集体农庄成员们用手挖通的深水沟现在已经注满了从乌伊尔河引过来的水。但是水有没有到达高地上,现在还很难说。这项工作不是由工程师指挥着的。而是由机灵的希加纳克领导着。水力学家托肯一开始是反对这事的。要是水没有被引上去,那么不仅整个巨大的工程将毫无益处地打水漂了,而且还会给希加纳克以及沙吉列伊带来麻烦。要是机器能把水从沟渠里引导主沟渠里,那么所有人心中将溢满快乐与开心,就像水将充满整个草原那样。
希加纳克所有这些都想好了。他敢于反对所有人选择通往山上最难的那条可以带来最大快乐的路。
只有希加纳克和托肯保持安静,没有暴露自己的不安。所有人,包括区委秘书叶尔马加姆别特在内都被沟里浑浊的河水打湿了。
农庄庄员叫了起来,扔向托肯。
希加纳克在水里使劲挣砸, 阿尔扎别克走到希加纳克近前,从后边抓住了他。
“要把你扔到水里了?”
“你扔吧!”希加纳克回道,但他自己却身体一抖,用力抓住了阿尔扎别克的肩膀,把他摔进了水里。                               
     阿尔扎别克大叫了一声,他力大无穷,干活的时候一个顶三,可他不明白他是怎么被扔进水里的。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希加纳克。
“原来你的身手这么棒!”他点着头说道。
希加纳克不仅有好身手,他还有无穷的力气。以前在选编制的时候,杜日古尔和茹苏帕利兄弟能打败所有村民,但却不能战胜别尔谢老爷爷的三个儿子。尽管那时候希加纳克已经上了些年纪,但是,他的力气却……
“喂!你还像个拱门一样杵着干嘛,水没有喝够?”希加纳克戏弄着阿尔扎别克。
当所有人都坐在铺开的桌布周围时,笑声和喧闹声经久不息。等到喧闹声稍稍小了些时,委员会便宣布了比赛的结果。
“工作结束了,”委员会秘书沙吉列伊说道。这次他和往常一样简单明了直接说道:“阿尔扎别克获得了一头牛,另一头由让博塔获得。”
    紧张的阿尔扎别克松了一口气,像个孩子一样叫了起来,跑到牛旁边,拽着其中一头的脖子,匆匆忙忙在让博塔之前挑选起来。
“感谢集体农庄!”他眼中放着光喊道,“让这样的比赛一直持续下去吧!”
作为为阿尔扎别克的简短的话的回应,欢呼声叫声此起彼伏。
让博塔从座位上起身。
“等一等!等一等!”突然传来阿曼泰的莫名其妙的高呼声,似乎他刚刚才意识到这个决定,“这跟让博塔又有什么关系?让博塔怎么样?”他喊道。
“让博塔在工作上从没把自己当女人,我不同意。”
男人们吵了起来,支持阿曼泰:
“阿曼泰说的没错,这姑娘绝不输任何男人。”
“谁要是赢了,谁就拿奖品。”
一直没有说话的让博塔,突然和艾斯璐一块大声唱了起来:
“我们的村庄在两条河之间。
我们下边是蓝蓝的乌伊尔……
这“胜利的姑娘们”的话,
是我们得到的。
可能,阿曼泰:
你们想战胜我们?
快点说再见吧:
我们还有面包作为礼物。”
“阿曼泰,你在哪儿啊?还活着吗?”
人们又一次好奇地开心起来。
阿曼泰在一开始的时候知道这歌,准备了一首骑士的歌用来回她。因此,走上前去,叉腰唱到:
“特-诶-诶-诶-伊!
让博塔,你在那儿嘟囔毫无益处。
红旗在我们这边招展,
可能你已经准备给我了,那就给吧!
这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别跟着他们。”
“阿曼泰!
呜-呜-啊伊!
所有人都笑了。当看到所有人笑时候,让博塔又情绪激昂了起来,唱到:
“拿走你的皮大衣,你脑子有残疾。
哪怕是看起来不错的人,
如果你是谁的依靠—
那么高已经飞不进去了。
“期限越长,就越容易忘记”让博塔笑道。
“事实是,时间太少了”叶尔马加别特叫道。
“但他们能规规矩矩的回来。特别是在“库尔姆林”农庄前,有重大任务。”
叶尔马加别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希加纳克。
“谁的?”
“大人物的。”
希加纳克脸红了,高兴得有些心慌。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双手在颤抖,所有人都用眼睛盯着那封信。
“读吧!希加纳克!”
虽然和您交谈的很少,但是我还是记得很多的。本想再和您一起聚一聚,但是您,搞到了机器,便头也不回地朝乌伊尔河就疾驰而去,祝贺您得到了机器!然而,当我说祝贺时,说。你已经迁移到有。。的地方去了。你们是按照游牧习惯或者其他习俗做的,我还不太明白,但是不管那里怎么样,你也准备了有一年了。当别人说你们那里的土地无法取得好收成时,你始终坚信,您们能够取得好收成。这个秋天欠的粮食就不核对了。明年你们高产的土地能上交多少粮食呢?
按照哈萨克人的习俗,在歌会上获胜的人将会得被战胜人的长袍,作为自己自己获胜的证据。
请多和叶尔马加姆别特商量商量,然后请通知我。
                                                               敬兄弟礼:
                                                               瓦西里•舒宾
    
“谁是瓦西里•舒宾?”当叶尔马加别特读完信的时候,阿曼泰问道。
“州委书记。”希加纳克回道。
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亮起来,好像从深渊中挣脱出来的一样。他的眼睛变得完全年轻了,嘴里脱口而出:
“最好的地每公顷能上交一百公担的粮食,而其他的能每公顷能上交四十公担……这就是我许下的诺言,如果能收获的更多一些,就不会再有人责备我们了。”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盘子里摆着许多大块的肉,还有一些没有摆放在桌布上,放在锅旁。在沉寂中过去了很长时间。然后絮絮叨叨的怨言声便从四周传了过来。虽然希加纳克并没有听到任何言语,但他感受到了大家的惊惶无措。
“您是经过深思熟悉才说这些话的吗?”叶尔马加姆别特问道。
“是的,我想过了,”希加纳克回到,“乌拉尔的土地每公顷收获了六十八公担。”
“但是您所承诺的那个数字,全世界都还没有达到过呢,这不会让我们丢尽脸面吗?”
“对于这个世界,我知道的不多,而对于乌伊尔地区,我却了解的清清楚楚。如果我现在看到的不是什么魔法,那我就相信人们的话,就算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会到处去大喊,乌伊尔是能产出如洪水般的粮食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同意了,来!来吃肉啊!”叶尔马加姆别特说道。
静静听完他们的对话,集体农庄的成员们似乎都看到了一线希望,而且已经被桌布上的菜所深深吸引。只有沙吉列伊还像刚才那样生气忧郁的坐着。
“这样的承诺又要以杀一头牛,请别人吃饭而结束了。”沙吉列伊小声地嘟囔道。
沙吉列伊看着正在吃着肉的集体农庄成员,就好像他们每个人立马就吃完了一头牛似的。
“吃啊!沙吉列伊!吃啊!”希加纳克招呼着沙吉列伊说道,“别说这头牛了,就连那头维系着整个世界的牛,在世界末日那天都要被宰杀的。”
大家都笑了出来,就连沙吉列伊也伸手去夹菜了。
第六章

1
以前,几乎每年的春天都是村里最困难的时候。即使是生活最节俭的人家,家里也就只剩下些骨头和一袋的粮食。土地却再次冻上了。草都还没有长出来,更别说稻子了。房间里,既没有柴火又没有吃的,孩子们都冻得直打冷颤,甚至连成年人都很难入睡。
在库尔曼集体农庄已经几乎忘却了过去春天没有储粮的日子,可是今年春天的情况却意想不到的困难,不得不向国家借种子。
希加纳克在冬天的时候就在潜心干着自己的事情:他在肥料上做了特殊的标记,接连好几天都在搞些很神秘的事情,究竟在弄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当所有人的都入睡之后,希加纳克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天空中满是乌云,伸手不见五指。他从洼地里挖出一个小桶,把它滚到一个沟里买了起来,并且做了很好的伪装。
希加纳克刚离开,就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把那个小桶挖了出来,并把这个桶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都快到晚上的时候,希加纳克才发现自己的小桶丢了。他挖地手的疼了,都找不到那个小桶,便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希加纳克就像过节访友那样拜访了几乎所有的屋子。之后的两天里,他又以准备播种为借口走遍了集体农庄里的家家户户。这几天都晒黑了。他正打算去邻村的时候,突然迎面遇到了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天真地吃着一把小麦籽,没有跟他打任何招呼便走了过去。
“嗨!小朋友,给我点吧?”希加纳克朝他喊道。
小男孩给了他一些黍子,便跑开了。
“这是我的黍子啊!”他心里喊道。
这个小男孩是一个熟人家的孩子。希加纳克的第一反应是跑回村子里,让全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忍住了。他爬到了自家的屋顶,一直到天黑前他都坐在那里。
播种的数量是够了,但是质量就不能保证了。
作为区里庄稼收成委员会的代表,叶尔然再次犯了错误:平均每个人只有三公担,而他却算成了每个人五公担。现在我们就看到了他这一措施的结果。
“要知道我拿粮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以政府的名义妨碍事情比那更可恶!”叶尔马加姆别特打断道。
在被书记严厉批评后,叶尔然仍然坚持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谢尔盖•亚历山大洛维奇最后一个说道:“我们区到目前为止都还被认为是适合搞畜牧业的。我们不仅没有给国家贡献过,却经常从国家那里索取。他没有考虑我们地区的特殊性,想通过行政手段就使我们赶上耕作业地区。但是仅仅通过行政命令式不可能赶上其他地区的。为了在耕作业方面取得进步,我们需要新的,富有创造力的途径。而希加纳克开创了这个途径。沿着这条路,我们也许就能取得成功!在州里的指令已经下来的情况下,叶尔然仍然不支持希加纳克的倡议。库尔曼集体农庄申请的一块地,被批给了别的集体农庄,因为这件事我们在一年内两次推迟了抽水的计划,而且重新调整了我们的灌溉系统。
叶尔马加姆别特最后作了总结:“我们现在在这里还是为了自己而播种。但是叶尔然却给州里打了报告说,今年我们区的收成不仅满足了自己的需求,而且可以给国家上交余粮。
“这个报告又不是我一个人写的!”叶尔然打断叶尔马加姆别特的话说道,“马加姆别特说道,“前任区书记在我之前就写过这种报告。”
“我知道,”叶尔马加姆别特说,“他已经得到了他应得的惩罚。现在我们在说你。你故意提交了过高的计划。所有这些,同志,我们都会写到我们今天的决议里,然后把它交至州委员会。”

2
远离中心的乌伊尔早已习惯了宁静的生活,而如今却都陷入了焦虑之中。
以前,巨大砖房的们敞开着。在它的前面来自库尔曼集体农庄的人们都急急忙忙的。在秋天收获的时候,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把粮食堆积在这里,填满整个棚子,人们的脸上都露出高兴的笑容,在上交完粮食后,每个集体农庄里都会举行庆祝活动。而现在库尔曼集体农庄的成员在收到向国家借来的种子之后,都开始犯愁。

因为接到了州委员会的通知,希加纳克骑着马快速地赶去。
在快进城的时候,他在一个小沟里碰到了阿曼泰和阿尔扎别克,他们俩都光着脚,把裤腿挽到膝盖那里,费力地拉着陷入洼坑里的大车。阿尔扎别克大声地喊着,累得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而阿曼泰则在那里破口大骂。希加纳克以为阿曼泰在骂阿尔扎别克,便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好啊!”阿曼泰有些不好意思地给他打了下招呼。
希加纳克并没有回应,而说道:“你在那骂谁呢?”
“除了叶尔然和托肯还能有谁?”
希加纳克笑了,从马上下来。
“好了!再骂我就告诉叶尔然去!”他开玩笑地威胁。
“不过,现在他再也听不到你的话了。”
“发生了什么?”
“他啊,那乱七八糟的……”
希加纳克帮他们把大车拉了出来,便继续赶路去了。

3
人们几乎都完全预料到了州委员会的决定,以及“大人物”来到区里的原因。
当希加纳克还在赶往州委员会的路上时,他便知道了谁被撤职了,谁受到了处分。希加纳克非常的满意,唯一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托肯还留任原职。
在进入书记办公室的时候,希加纳克看到了托肯。他坐在书记的右边,不断地向他夸赞着希加纳克。
“欢迎啊!”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伸出手说道,“怎么着,没给我送来粮食,反而来向我们借粮食了?”
“大方的不是不是给予着而是索取者!有句俗语说道,能借到东西的人才能把东西还回来。”希加纳克开玩笑地说道。
“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俗语:对于赛马者来说,鞭子都是他们的负担。今年对你们来说正是全速疾驰的时候,你可别抱怨负担太重了。”
“即便是再大的船,大海都能将它浮起。”
“可就算是海洋都不能浮起扣子那么的大的铁块啊!”
“可能,”希加纳克回答道,“您说的是对的,而且,我很高兴您会把这块铁扔给我们!”
书记看了看他,什么都没有说,便严肃认真地跟他说:“为了实现你们的诺言,你需要什么帮助?”
“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我们就一定会履行我们的诺言。要知道,如果我们只上交一点儿粮食的话,那只是沧海一粟。如果想要成为其他地区的榜样,那就需要上交大量的粮食。我想稍稍说几句。”
“好啊,你说吧。”
“现在我们的机器,就好像是个年轻的新娘。所有人都跑过来看她。如果每个集体农庄都有自己的‘新娘’就好了,大家都会非常高兴的!”
“我们正在考虑再给你们派四台机器。你们将成为有五个‘新娘’的集体农庄!”
“太好了!哪怕是旧的都行!”希加纳克笑着说,“现在还有这么件事。从您的阿克纠宾斯克到我们村庄比到麦加还远,能不能想个办法缩短一下行程时间?”
“党和政府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从坎达加奇到古里耶夫将会修建一条铁路,阿克纠宾斯克和乌伊尔之间也会开通一条汽车路线。坐飞机从阿克纠宾斯克到这里,我用了两个小时。你也可以利用这种方式。当然,最困难的就是区里的路了,不过,粗心大意的领导已经被撤职了。也就是说,这条路也会修好的。”
希加纳克欣喜地看着眼前的“大人物”说:“我们不会再抱怨任何事了!”
“农学家同志,”书记转身看着坐在那儿的谢尔盖•亚历山大洛维奇说道,“你在技术上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帮助?”
“现在,我只坚信一点,”他回答道,“如果我们给整个地区都提供他们精选的种子的话,我们就一定能够获得大丰收!”
“您没有夸张吧?”
“这并不只是我的想法。我已经和一位非常著名的科学院院士通过信了,他也这样认为。”
“院士是不会骗人的。”书记同意地说道,转身朝向希加纳克问道:“你们有多少这样的种子?”
“应该够两到三公顷。”
“五年的时间一共就只攒了这么点?”
“要知道,我可不是用耙子收集这些种子的,而是用手!用手一个个的攒起来的。”希加纳克笑着说。同时他也认真严肃地看着农学家,“在我给这个年轻人两把黍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非同一般。对你非常的满意!你让我认识了科学!”
“那么,托肯同志,你能帮上什么忙?”书记问道。
“嗯,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托肯结结巴巴地说,“我所能做的,正如您所知道的,是在水利方面。”
希加纳克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转过了身去。书记发现了这一点,便问道:“怎么帮呢?”
托肯说:“希加纳克觉得哪儿需要水,我就把水送到哪里。”
“那你呢?叶尔马加姆别特同志?你和希加纳克同志经常见面吗?”
“当然了!”
“那么从你到这儿之后,总共见过几次面?”
“算上今天这次,一共三次……”
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从大街上传来了喧嚣声。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明确清楚地讲道:“关于区里的情况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也已经采取了各种措施。现在我们谈一谈希加纳克:如果将来对水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们要想对待政治问题那样对待它。农业方面的援助,我们会完全按照希加纳克同志的要求尽快提供的。如果是他没有提出的东西,那么就不要强求他。这件事就交给他全权处理。叶尔马加姆别特同志,我一直在阿尔纠宾斯克,都和希加纳克同志交谈过三次,而你,跟他住的这么近,也只和他交流过三次。太少了!”书记的话像被刀截断一样戛然而止,便起身穿衣服准备离开。
希加纳克觉得,他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完所有他想说的,于是他便去送了送书记。
“希加纳克啊,回去吧,别白白浪费了工作日。”书记说道,“要经常给我写信,我们之间的联系要更加地紧密。再见了!”说完,他伸出了手。
但希加纳克并没有伸出手。
“如果您不来尝尝我们的山羊头,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非常的难为情。他可没时间去尝那山羊头的。不过因为出生在阿特巴萨尔,他对哈萨克语和哈萨克习俗的了解并不比任何人哈萨克人知道的少。如果他拒绝了这位老人的邀请,就意味着对老人的不敬。
“可是我非常的着急……”话说了一半便突然停止了。
他没想到希加纳克如此的恪守哈萨克的风俗习惯。
“哎呀!大人物!生活要过得不紧不慢。空闲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接受邀请的,你一定可以在您紧凑的生活里抽出时间的。今天的生活,明天将不再重复,去享受它所带给你的一切吧!”
听完老人的话,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自己也想了一会,便把山羊头和播种运动都抛之脑后了。
“这儿离你的村子远吗?”他问道。
“就在那些山岗后面。”
“那,我们出发吧。”
谁都没有预料到,他们没有去机场,却返回去了村子里。他们甚至都没有沿着乌伊尔河边上的那条道路前进,而是直接穿越沙漠。艾蒿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气,马儿徐徐向前行进。
希加纳克所说的“山的后面”并不是只有那么点距离:虽然远远就可以看到山岗后的舒巴尔陶高地和沙漠的细沙,而他们却像在浩瀚的大海上航行似的。他们谈论着一切所能想起来的东西。
“山道都是又崎岖又短的,而这条道路却这么的平坦,却怎么都到不了。”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说。
由于习惯了阿尔克地区肥沃的土地,眼前这光秃秃寸草不生的沙漠让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感到非常地疲倦。他并不喜欢这片沙漠,但他并没有说出他的想法。
“这儿的土地虽然贫瘠,但是长出来的草还是那么的肥美,那么的优质!”希加纳克夸赞道自己的土地。
在远处的山谷中,乌伊尔河的边上,村庄若隐若现。
“那!那!那就是我们的村子!”
“这就是所谓的‘在山的后面’!足足得有三十多公里啊!”
“可能得有三十五公里,但是我说在‘山的后面’,不过马上就要到了!”
“在我们那儿,平原无边无际,而在这儿,丘陵像平原一样无边无际啊!”
“让我们缩短这段时间吧!”说完,希加纳克让自己的马儿全速向前奔驰而去。
他们两人互不相让,争前恐后地向前疾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匹狼,却又立刻消失不见了。
“祝您好运!狼本身很残忍,但它的路却很平坦,乞丐本身很软弱,他的路却很艰辛。如果碰到蛇,那就更困难了。”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了,再加上刚刚喝了一口水,在疾驰中,他不但连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喘口气都很困难。在快到村子里的时候,他说道:“停下来吧,希加纳克,还没吃你的羊肉,我就感觉很咸了。”
越接近村子,希加纳克就越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大人物”都来了,村子里却一点情况都不知道。他希望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不会发现村里的混乱和无序。
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瓦西里•安东诺维奇问道:“村子里知道我来了吗?”
“不知道。我甚至都没有跟家里人说过,因为我还不知道您到底来不来,但是现在,我感觉非常的不好意思……”
“与其以上级的身份去看一些表面上的东西,我更愿意以现在这个样子去看看村子里真实面貌。”
“那好吧,不敢跟您争论。”希加纳克说道。
下了马,他们就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了村子。

4
傍晚,房间里昏暗暗的,从小小的窗户外只透过微弱的光线。希加纳克给客人铺好床铺,把枕头摆好之后便出去了。
屋子里的灯光很微弱,让人不能完全看清周围的布局。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所能看见的只有,挂在墙上的一把步枪,以及它的旁边的一张还未织完的大网。一只旧的冬不拉琴靠在床头的墙上。他还发现,屋子里是砖地板。
“这里的木头比金子还珍贵。”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这样想,“老人过得很简朴啊。”
希加纳克杀完羊,走近了屋里。在这儿,主人不需要去询问客人是否同意去宰那注定要被杀了的羊,而是直接求去杀了那只羊。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看到希加纳克进来之后就坐了下来,没有提任何关于羊的事,于是他的心里便默默的想“看起来,是没有找到羊,开始为难了。”
“希加纳克,我完全不太想吃肉,你就别煮肉了,别忙活了。”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说道。
“不,就算您不吃,别人也会为了您的身体健康吃些东西的 ,现在您先喝点茶,肉一会就端上来。小羊羔的肉得多煮会。”
就在这时,让博塔和阿曼泰互相推搡着,争吵着闯入了屋子里。
“发生了什么?”
“她把我磨好的三角锄都给拿走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磨三角锄了?这是我的!”
“怎么能是你的?是你的?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三角锄是你继承来的?”
“是的!是我继承来的!去年我们用的就是这些三角锄,今年我们还要用它们。”
“不行!你不能再用了!你是找了个免费的磨工啊!”
“说话都注意点:这还有个外人呢!”希加纳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看到有客人,他们两个都马上安静了下来。瓦西里•安东诺维奇对他们很感兴趣,想去劝劝这两个人,便说道:“希加纳克,让我说两句吧。”
“非常好!局外人一定会是非常公正的!”
“那你们也同意我来评判这件事吗?”希加纳克问他们二人。
“看看吧。大概会同意吧。”阿曼泰说,但是他的表情却表达的是另外一种意思:如果最后的评判对自己不利,那当然还是不同意了。
“真是个固执的人!”希加纳克说道,“难道别人还要从你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
“他证明了他是个坚定的男人”让博塔挑拨道。
“而且我还证明了,枪不是白白扛在男人的肩上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要三角锄干嘛?去打仗去吧!”
“你把牛上交之后就喜欢上三角锄了”
“是喜欢上了。我的牛现在已经是奶牛了,而且马上就要产仔了!”
“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可以自己……”
希加纳克都开始替让博塔感到不好意思了,便对着阿曼泰喊道:“别在这瞎说,胡扯了!”
“是的,希加纳克,他就像黑骆驼那样疯了,然后就扑了过去。”让博塔说,“要是不把他给绑上,他就要咬人了都。”
大家都笑了,阿曼泰自己都也笑了。
“那么就少数服从多数。我也就保持沉默,但是,尊敬的客人,你可别袒护这个姑娘,她可不是个姑娘,而是只狐狸,她会糊弄欺骗您的。”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尽量公正地评价说:“你们两个年龄都差不多,而且都互不相让。不过你们谁的工作日更多些?要知道,哈萨克人尊敬第一名!”
“你说!”“不!你说”。阿曼泰和让博塔又吵了起来。
不管他们俩谁说,这个争吵都是在所难免的了。
希加纳克说道:“您这算是说到点上了。如果细细想来,他们的所有争吵都是为了争第一名。但是谁是第一名,不好说。在秋天的比赛中,让博塔获得了第一名,而在春天的比赛中,阿曼泰的工作日多一些。您还是让其他人当这个第一名吧,否则他们俩会一直吵下去的。”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似乎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因为长途颠簸的酸痛,忘记了所有急事。
他的脸通红,满脸微笑。他非常地高兴,因为集体劳动已经开始进入人们的意识里。
“因为一个三角锄而吵架,还有比赛……
“现在,关于你们两之间谁是第一名的问题,我们就先说到这。”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说:“到年底的时候统计工作量的时候我们再来研究确定谁是第一。而现在呢,你们先把三角锄分了,这是最公平的了!”
“我同意,”阿曼泰说,“但是她应该给我磨三角锄!”
“那你就站在那看着我磨吗?”
“当然看着了!”
“行了,你别吵了!”发现他们又开始吵了起来,希加纳克说道,“你自己犯错误,给磨了别人的三角锄头。”
“你们都偏向女人!”说完,阿曼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拉着让博塔长袍的袖子说:“走!去分三角锄去!”
“来的及!坐这跟客人聊一聊啊!”
“不行!先去分!如果不现在就去分三角锄,之后她完全就不会给我了!”
“他就跟蚊子一样,要是不把他摆脱了,他就会在那一直喋喋不休。最好马上就把三角锄给他!”让博塔说完便和他一起离开了。
希加纳克给客人讲述了他们之间的奇妙关系。
“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白天的时候就一直这样,而在晚上,我看到他们一起坐在草原上。难道他们在那儿还在吵架?”希加纳克说道。
阿尔扎别克和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两人谈论了许多事情。当桌布铺好以后,又进来了八个人,其中有的人是希加纳克的邻居,有的人是希加纳克的家人,但是很难认出谁是谁。
“您还没有跟我介绍您的家人呢!”瓦西里•安东诺维奇对希加纳克说道。
老人从扎拉和叶列乌辛开始介绍,还有自己的女儿——阿克日别克,阿克帕勒,伊莉根,以及自己的儿子——艾特,扎吉普,茹苏普,沙伊希,还顺便提到了不在场的儿子:“年纪最大的马赫穆特正在学当工程师,今年就毕业了。”
“那他们学习都怎么样啊?”
“艾特在学畜牧学,扎吉普刚九年级毕业,阿克帕勒还在上八年级,但是我觉得她学习使用三角锄比学习科学容易,是个生产能手。其他的也都在上学……不是没有后人,大人物!不仅需要侍弄庄稼,而且养孩子也是一件费心的事情。”希加纳克最后说道。
其余的人不是惊讶地看着希加纳克就是惊讶地看着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希加纳克称这为客人为“大人物”。要知道他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尝试着去解释这件事:“阿尔克地区人的骨骼跟我们不一样,都很大。因此我把他称为‘大人物’。”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注视着眼前拌着奶昔的燕麦粉。所有的这些都是由黄米加工制成的。除了客人和希加纳克他自己之外,其余所有人都把黄米在茶里吃了。也没有面包,不过大家也都没有特殊的要求,黄米可以代替一切。
“黄米本身就这么好吃还是由于奶昔的缘故?”瓦西里问道。
“如果你把它放到茶里,它就可以代替面包和牛奶;如果你把它放到牛奶里,那它就是油;如果只吃它的话,那么它也很不错”希加纳克夸赞道。
关于粮食的话题人们聊了很久。按照习俗,同村的人会一个一个地进来并且坐下来喝茶。不知是谁稍稍推开了们,站在门口,大家只能看见他的鼻子。
“进来吧!沙吉列伊!请进请进啊!”希加纳克喊道。
阿曼泰和让博塔也都回来了。
人来的越多,希加纳克就越高兴。他像往常一样开着玩笑,时而又捉弄一下别人。
托克弹着琴唱了起来。一会模仿别人的声音,一会又模仿别人的动作。每唱完一曲,他便伸长自己的脖子点头示意这首歌是关于谁的,而其他人便哈哈大笑。
“他的鼻子很长!
沙吉列伊不会错过集体农庄里的任何东西:
忙于致富……
我们也在那发财!
由于富裕人们会变坏。
让博塔,你整年都在忙活!
不要生气,阿曼泰——
你看起来气势汹汹:
‘谁能超过我?’
但实际上你——拜拜!
卡贝什坐在那儿捋着胡须:
说起来,他不算是个胆小鬼,
据说什么都经历过,
但是大家都不喜欢他,
因此便去捡垃圾了……
生气起来像野猪一样,
但如果你欺负他,他也不乱惹事,
他是个谦虚,沉默不语的人,
虽然还在为扎马尔感到难过,
但勤劳的阿尔扎别克仍然乐于助人!
人们在耕地上播种着粮食。
农学家简直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播种者的手那么均匀的撒着种子。阿尔扎别克的手就像一种从未见过的播种机一样。农学家目不转睛的看着阿尔扎别克。
“一天之内能种多少?”他问道。
阿尔扎别克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没有停下脚步,说道:“希加纳克知道。”
“每公顷种多少?”
“希加纳克知道。”
“或者说必须要种多少?”
“希加纳克知道。”
谢尔盖骑上马。“那我就直接找他说去了!”他气愤地想着。
但是阿尔扎别克说的是实话“有些天他种的少,而有些天则种的多些,在有些地方种的多,而其他地方种的少,有的地方甚至都完全就没有种。而且这些都是跟希加纳克有关系的。但是希加纳克并没有详细地跟大家解释原因。“土地会验证的,时间也会验证的!”每次阿尔扎别克问他时,他都这样回答,于是阿尔扎别克便也不再去问,只好认真地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一找到希加纳克,谢尔盖便开始向他抱怨起阿尔扎别克:
“他的确是一个播种的好手,十分完美!但是他非常的没礼貌!”
“不是,他不是没礼貌,只不过是在劳动的时候,他的眼里看不到其他任何事情。”希加纳克笑着为自己的朋友开脱道。
希加纳克让一个小男孩骑着马,拉着刚刚制成的木制压路装置赶往一个地方,在路上,谢尔盖与这个小男孩交谈道:“这是准备干嘛去?”
“准备去把已经耕过的地压平。”
“压平?怎么能这样?要知道只有在疏松的土地上种子才能发芽长出来啊!”
“不是的,如果土地太过疏松的话,只要一刮风,就会马上变干的。如果把它弄得稍微密实点,对灌溉就会很有利,有利于种子发芽,幼苗也会长得十分均匀。”
“可是这违反了科学啊!”
“我不知道,但是这对庄稼的生长很有利。”
希加纳克把压路设备都派到了已经翻耕过的土地上。
“哎呀!他会破坏了整个播种过程的!”谢尔盖不满,甚至是愤怒地想着。他甚至都有权利去阻止希加纳克这样做,但是这时,他想起了瓦西里•安东诺维奇的话——交由他全权处理这件事。希加纳克也牢记着这句话。农学家拿出他的记录本,开始记录些东西。
“你是要把我写到记录里吗?”
“我又不是警察!”
“要不这样,按照你的想法:我们留出这两块地,把它标记出来,不把它们压平,等到收割的时候我们再来看看。”
“好吧。”谢尔盖回到道。
他现在就已经确信,把地压平会坏大事,希加纳克一定会毁了播种的过程的。但是他并没有跟希加纳克吵起来。他想给这个固执的老人以充分的权利,自己不掺和进来,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研究。
“在来的路上我检查了一下土地,翻耕地很深——足足有三十二厘米,而且翻的质量也很不错!”谢尔盖夸赞着说道,“翻耕完地四十天以后播种吗?”
“这因时而异了。有时我们并不太留意这个。”希加纳克回答道。
谢尔盖有些生气地说道:“难道你不尊重科学吗?!”
“难道科学不是存在于照看土地和观察天气的过程之中吗?你把书读死了!要知道天气并不是总和书里写的是一致的:有时是晴天,有时则是阴天,有时会下雨,有时也会变得非常冷。我们不能在那样的天气状况下去播种,如果那样的话,种子是不会发芽的。我会在土地已经热的冒热气的时候去播种,这样,种子就会很快发芽,破土而出的。”
农学家原本担心他们会错过播种的最佳时期,在听完希加纳克的话之后,他稍稍放下了心来。
在远处,有一大群人在一起劳动。男人和女人被分成了两队在开垦荒地。这片土地就像是战场一样。党小组长卡利亚拜就像个裁判一样在两派之间走着,好像是要去调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似的。希加纳克和谢尔盖刚到这里,女人们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围了上来。
“沙吉列伊把水先给了他们!”希加纳克的女儿阿克帕勒委屈地对他说。
“如果没有水,就什么都长不出来!你还是生产小组长呢!连这都不知道?”叶列乌辛喊道。
“那凭什么我们是最后一个?”
“难道这有错吗?”希加纳克问道。
“卡利亚拜没有胡说!”
“沙吉列伊在那绕圈子!”
“他舍不得给我们水!”
“一会让博塔来了,看他还敢不给我们水!”女人们骂着沙吉列伊大喊道。
女人们都在和让博塔一起劳动,而男人呢,则在阿曼泰的那边翻耕着地。哪边先得到水,哪边的庄稼就可能先发芽。收成取决于种子发芽的时间以及水分的的含量。希加纳克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而卡利亚拜则在调查每个人的劳动情况,确认每块地都是谁翻耕地。不管能不能发芽,每个人都要为此负责。每个人都会在众人面前要么骄傲的抬着头接受表扬,要么就会一直盯着地面接受批评。谁都不想在大家面前丢脸,因此他们都去责怪沙吉列伊。但是沙吉列伊他自己并没有错,而是裁判卡利亚拜自己让大伙都感到惊慌不安。
“说好了!说好了!要全力以赴啊!”离这里还有好几步远便朝这里大喊道。
“怎么全力以赴?还要把我们往哪催啊?!”
“他们把顺序变了?”
“是的是的,变了:只要谁先把自己这块地弄好,谁就能第一个获得水!”
“早该这样办了!祝你成功!阿克帕勒,别停下来!”希加纳克说。
三角锄又一次开始快速地上下跃动起来。他俩互使眼色,像两个阴谋家,接着各回各家去了。
谢尔盖掏出笔记本,想记点什么。他的视线偶然落在这段话上:给四公顷的地上施肥料。
“你们,看起来,还没施肥料!”,他很快就问。
希甘纳克 没有说话, 加里白回答道:
“这很费事,而且希甘纳克不知为什么不想…”
“不施肥料庄稼没法长。一百年也不会收获一百公担的。”
希甘纳克好像没有对农艺家的话予以重视。他瞧了瞧耕过的田地,检查了零散的地块。他的嘴唇不停地颤动。平日里他很平静,而且对人很有礼貌,现在却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刚毅起来,就像大石头一样。他没有回答,也不愿听他不爱听的话。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和推测中。谢尔盖第一次看见希甘纳克这个样子,他感到很遗憾:“金老头”——他之前这样称呼希甘纳克,现在却是另一种样子,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谢尔盖甚至觉得,托肯的观点是对的:这个老头无视科学。他打算做一个坦诚的人,接着用另一种语调跟他说:
“我要求,所有的农业技术设施都不用。把您的压路机收起来。我们要施肥。”
“大人物”的命令是什么?
他是支持您,但他不反对科学!在我们这个时代是及俄罗斯农业机械,——农业中最重要的事情!
“小伙子,你这话说得就好像你既不懂得农业,又不了解‘大人物’似的”, 希甘纳克看了看谢尔盖的脸,回答道。
由于谦虚而被希甘纳克所喜爱的农学家,现在突然成了限制希甘纳克的人。
新的想法打断了希甘纳克想说的话。他来到阿曼泰身旁,看了下他耕的地。
“停下来”,他说。
阿曼泰把牛停了下来,期待着看着希甘纳克,希甘纳克爬下马,开始测量耕地的深度。
“重耕。这儿还差两厘米。”
“所有的错都应该怪这头该死的牛。我举得这没关系,接下来耕深一点就是了。”
“不行,必须重耕。我不能因为你们和你们的牛不想耕得深些,而把如此贵重的种子挥霍浪费掉!”,希甘纳克 骑在马上说。
“对!干得好!”,谢尔盖心里称赞道。
阿曼泰懊恼得要命:看见让博塔正在地里麻利地耕着地,他又不想落后于她,所以耕得稍浅了些,而现在是真的要落后了。阿曼泰恶狠狠地往牛的肚子上戳了一下,把犁刀放得深了些,开始自顾自地嘟囔起来,所有播种负责人都聚集到阿曼泰的这块地上来了。让博塔卸下自己的牛,也走了过来,阿尔扎别克在播种完之后也走了过来。所有人都很累很恼火。任何多余的话都有可能引起争执。沙吉列伊首先开始说起来:
“我们大家都知道很多了,每个人都有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但是我们已经被要求灌溉五十公顷的耕地了。我早就提出过异议,但大伙儿不同意,而现在区里的领导也这么要求了。我不会规规矩矩地解释清楚。毕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这个目标必须达到。”
沙吉列伊好像是在对所有人说这句话,而实际上却是是说给希甘纳克一个人听的。
“那又怎样,如果必须要达到目标,那就没什么可争论的,去打个报告说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 希甘纳克不客气地说。
“好!那您去试试,您去说,超过四十公顷的就都不是自己的任务了。”
“比起明明什么也没有而吹嘘自己有许多,我们宁愿自己拥有很多而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希甘纳克回答道,“谁不想能多收获些粮食,但是不是说说话,吹吹牛就能收获这么多的!。就算我们能耕五十公顷,我们也不能保证足够的照料。比起播种了很多而收获很少,我们宁愿少播种些而多收获些。我不想自夸自擂。但是,为了能够实现我们的承诺,不需要承担多余的工作。如果有谁能灌溉五十公顷,那么就请他离开!”
大家都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离开。谢尔盖开始说。
“您的承诺将我们每一个人都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农学家转向希甘纳克说,“每公顷一百公担,这已经是世界记录了,而且这还是要充分利用科学手段才能做到的。您为什么就不听听我的建议呢?难道那样的土壤不施肥能有收成?!”
“你这家伙老是想戳人痛处!难道所有的科学都只在书本里,都不能有任何新的东西吗?”,希甘纳克问道。
谢尔盖不想在跟他争论,因为他确信,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奥秘都已经被科学所揭示。
“他的这些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农学家想,“他儿子是工程师,也许,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希甘纳克自己没有机会学习,但是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教育。他喜欢并且尊重科学。但是他有很久以前就这样认为:关于庄稼,世上没有人懂得比他更多。他相信,只要去做他该干的活,麦子就会有空前的丰收。这个信念和无穷的力量不止一次地帮助过他。现在,当他已经做了庄严的承诺,爬向山顶时(通向成功时),他不想考虑障碍。
谢尔盖好像明白明白隐藏在希甘纳克内心里的想法,但他也不能放弃自己的观点,他觉得不施肥就不能有高产量的收获,而且木制的压路机只能破坏播种。
“科学是没有界限”,谢尔盖最后说,“但是这块田不是试验田,而是规划好的田地,您是要从这块地里获得丰收的啊!应该去借鉴借鉴别人的经验。”
“原本我就只指望你了,然而,看起来你也开始退却了” 希甘纳克边说边朝他走来。
他一只手将鞭子举过头,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胡子。
“你很年轻,但我将一直像尊敬长辈一样尊敬你,如果你这样告诉我你的想法:在这块地里需要多少的种子?在那块地里又需要多少?这块地需要浇灌多少水?那块地里呢?又需要多少?每平方米的灌木需要多少水,每个杆,每个穂又需要多少?不知道这些,只有疯子才会判断收成”
“去打这可怜的家伙!”,让博塔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小声说道。
谢尔盖和其他人站在那儿不支声。这时托肯说道:
“希甘纳克,要知道你就像一只没有任何负重的骆驼,而你现在又呻吟什么?我们的劳动才刚刚开始。如果你能够播种,你有的是时间和水源。你说过:‘骑上自己坚毅的马,甚至在悬崖前也不会停下来’。如果你再次骑上它呢?又会怎样?”
“决心——不是牛!”,希甘纳克说完便挥着自己的鞭子离开了。
剩下的人也慢慢地、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托肯走近到农学家身旁,而他正若有所思地站着。
“是不是跟我说的完全一样?你现在看到这个人的刚愎自用了吧?”,他笑着说。
他的笑声刺痛了谢尔盖的内心。
“您不明白。他是个有深刻见解的人。应该理解他。”,谢尔盖突然停下不说了。
托肯带惊讶又嘲笑地看着他,然后便离开了。
谢尔盖从马上下来,拴好马,然后舒服地躺在草地上,他掏出笔记本。
“还是关于这个让人操心的老头...”,他开始写。
至此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给他自己的老师——著名的院士,讲述关于希甘纳克的事情了,也收到过他的他的回信,上面写道:
“很有趣。再研究研究。要及时联系啊!”
这次谢尔盖正急着给老师写这个“让人操心的老头”的新的古怪之处...
而希甘纳克正在赶往村庄。卡里巴依不时期待地看着他,发现他稍许平静了下来,就轻声对他说:
“我觉得,谢尔盖在某些方面是对的。”
希甘纳克没有回头,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看到一个瘸着腿的老头站在自己家门口,希甘纳克停了下来。
“用粪便施肥的庄稼能吃吗?老人家!”
“干净的东西里也有不能吃的,而不能吃的东西里也有干净的!庄稼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干净的”,老头闭着眼睛回答道。
希甘纳克没有等老头睁开眼睛。
“你没什么可干的!即使老年人为农学家抱不平。”,希甘纳克开玩笑说,突然又灿烂地笑,着看着卡里巴依的脸,“我用他归用他,因为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经验。我们尝试一下,如何?我已经分出一公顷的土地了,您运过来吧!”

6  
火辣辣的太阳照耀下草原上只剩下艾蒿,飞廉和其它一些具有顽强生命力的杂草。针茅和跟它类似的嫩草都被晒干了。被太阳烤的炽热的沙子都能灼伤脚掌。草原上是无边无垠的沙丘。这儿的风景总在不断地变化。而河流更变化无常。当你由北向南行驶时,河流总是绵延横越道路,一会儿向东流,一会儿向西流,拍打着陡峭的岸堤。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们才称它为“乌伊尔河”吗?
这儿有两条乌伊尔河,一条河水是咸涩的,而另一条是淡水。在两条河流交汇处的灰色草原上,有一片绿洲。河水在水渠里潺潺流动•。三角锄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为了能让水流顺利通过,他们堵上一条支流而又开掘开另外一条河流。水泵房纤细的烟囱,高耸于河堤上方,在颤动着冒出一团团的烟。
两个人影在绿色的灌木丛中隐约可见。
高高的庄稼地里坐着一个姑娘,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翻书的间隙,她会聚精会神地望一会乌伊尔河,接着又继续认真地看书,她那黝黑粗糙的脸蛋时而微笑,时而又变得不高兴。
在沟渠的另外一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他那边的水渠里还是干的,他也没有耐心再排队等水了。他把锄头的手柄插进土里,往后退了几步,抓起一些小石子,瞄准锄头,朝它扔了过去。
“我要是扔中了的话,水就会到我这儿的...”
“啊,连中三次!!”,他一边瞄准一边嘟囔道,而且每次打中时,他就哈哈大笑;而没有打中时,他就喃喃自语:“哎!这次不算!”,然后又重新开始扔。
他敏捷地推倒了锄头,在他的梦里他早已成家,但是水跟原先那样没有还是没有。他看了看自己的沟渠,又看了看天空,顺着沟渠跑了一段然后冲进了庄稼地里。突然出现在女孩的面前,喊了一声,然后用三角锄锄了一下,把水引到自己的水渠里了。水沿着新的水道流了过来,这个年轻人便向那个女孩跑了过去,而那女孩就像箭一样迅速躲开了他……。而他像鸟儿抓鱼一样,追在女孩的身后冲进了庄稼地里。然而那女孩一边跑一边往后面扔着麦穗,一个个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当他已经快要追上她,几乎都碰到她的胳膊时,那女孩突然绊了一下,摔倒了,而他也从女孩的身上翻滚在地。
摔倒了两个人,而站起来的却又四个人。
“踩着庄稼了!庄稼!”希甘纳克大喊道。
姑娘和这个年轻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开了,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三角头巾和一个男士的帽子。希甘纳克捡起了它们,看了看说:“这是让博塔的头巾和阿曼泰的帽子啊!好像没有他们玩的地方了!差点没把我们弄死!该死的!”
“他们是开玩笑地还是真的打起来了?”农学家抖掉身上的灰尘问道。
“他们俩开玩笑也不比打架强多少。可能是让博塔截断了他的水。”
希甘纳克和谢尔盖继续刚才被打断了的事情。这很像童年时候的一个游戏:他俩手上都拿着刀,把麦穗一个个地割断,割了将近一平方米后,他们走到庄稼地外面的空地上。希甘纳克把他的外衣铺在地上,他俩都开始剥麦穗。
“你觉得有多少?不数的话你能说出来嘛?”谢尔盖问道。
“我不喜欢瞎猜,”希甘纳克笑着说道,“但是我觉得,应该比一百个要多。”
“说说吧,为什么?有什么预示吗?”
“有很多啊!”希甘纳克回到道,“种子在播种后的第三天就发芽了,而且长得很均匀。这是成功的第一个标志。从这时起,我们便开始悉心照料庄稼。庄稼的敌人是杂草,而草则是大地的亲生女儿,而对大地来说,庄稼则是他的养子,那么大地就像后母欺负儿子一样对待着他。因此需要我们的悉心照料。而我们的生产队,就像用舌头把所有的杂草都弄了出去。你自己也看到了,这里一点杂草也没有。”
“嗯,已经清楚了。”农学家说。
“你是怎么给粮食灌溉的?”
“首先,我会让水均匀的流向各处。每次少浇一些,多浇几次,要比一次浇很多,次数却少的做法要好得多。当水充分被根吸收后,庄稼就会不断地生长。”
“那日期呢?”
“可能你会生气,但是我稍稍改动了下你定的日期,”希甘纳克笑着说,“你是根据庄稼的高度来确定灌溉的时间的,但是还需要注意它的发芽率:麦秆的高度发生变化时,并不需要水。我发现了这点,因此在出现了五六个幼芽的时候我才进行了第一次灌溉,而第二次灌溉,是在麦穗已经饱满的时候。”
农学家一边剥着麦穗,一边做着简短的笔记。
“现在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吗?这些都已经成熟了。”
“不,还有点早。等到都成熟了,我们再开始收割。”
他们说着话,不知不觉地就把所有的麦穗都剥完了。农学家开始在纸上算起来,而希甘纳克在这之前就已经在心里默默算过了,而且已经有了结论。
“平均,”农学家说,“每平方米有三百个麦穗,每个麦穗里有将近两千粒籽,现在我拿去称一称他们”说完,他骑上自己的马儿。
希甘纳克站起身来,既高兴又激动又认真地看着眼前这波涛起伏的庄稼地。他踱着步,慢慢地走进了高高的麦丛中。甚至他自己也被眼前的庄稼吓到了,他像抚摸着自己的胡子那样抚摸着麦穗,开玩笑地说道:“山羊胡啊,山羊胡,是不是该把你收割起来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高兴和自豪。
麦穗重得压弯了腰,朝地面倒去,希甘纳克试着把它们弄直,扶起来。但是给数以万计的麦穗都支起架子是不可能的。第二块土地上的麦穗已经一片片得弯了下去,而且已经可以收割了。
“这是那块‘不干净’的地!该怎么处理它们呢?”希甘纳克摇了摇头嘟囔道。
他在这块“不干净”的地里走了走,顺手折断了一根麦穗,剥开它仔细地看起来。没有发现任何“不干净”的东西,于是便把它和“干净的”种子放在一起。希甘纳克非常高兴。
“像马需要饲料一样,在大地觉得累的时候,它就需要肥料!谢尔盖是对的!如果能让这些麦穗不垂下来,那么我们的收成将会是无边无尽的!”说完,希甘纳克立马跳了起来,想赶快找个人与他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
阿尔扎别克的帽子在离稷米秆不远处时隐时见。
“阿尔扎别克!快过来!”
阿尔扎别克不紧不慢地朝这里走来。
“阿尔扎别克!跑快点!播种的阿尔扎别克!浇水人,幸福的人!快到这儿来!”
“出了什么事?”
“快看!”希甘纳克指着庄稼说,“你还记得吗?这块地我们是用粪便施肥的。快想个办法让它们别往下垂。”
“天啊!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难道你不高兴吗?”
“如果我能和我的家人一起分享这份快乐该多好啊!我在这世上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我在为谁而劳动!”
阿尔扎别克忧伤地站在那里。失去了财产,还可以再重新积蓄起来,但是难道能找到另外一个代替扎马尔的女人吗?按照他的劳动日来算,他能够获得九百普特的粮食,它们正原封不动的存放在邻居家的仓库里。母牛早就产下了小牛,也有人给它挤着奶,布匹也放在别人的箱子里。所有的这些,他都小心翼翼地为扎马尔和萨金泰保存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把这次收获之后分得的粮食放到哪里。他不知疲倦不知休息的劳动,积累了许多财富,可是这些东西都要给谁?都是为了什么呢?
许多人都把自己的爱情展示给比人看,而阿尔扎别克的爱情却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及时连他最亲近好奇心最强的朋友都不知道。
“快去结婚吧,还在这里犹豫什么?”希甘纳克这样说,试图能让他开心些。
“结婚容易,但是在一起相处却很难。”阿尔扎别克叹了口气说。
“你的扎马尔漂亮吗?”希甘纳克问道。
“哎,希甘纳克,关键不是外表美不美,而是她心地怎么样。她甚至都会从自己的身上割下一块肉给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让我伤心难过过,总是能猜中我内心的想法,并且提前实现我的愿望。她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想忘记她,可我做不到。她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就算要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哪怕只是她的坟墓!”
希甘纳克感到非常的震惊。隐藏在沉默寡言,勤劳善良的阿尔扎别克内心的这个秘密打动了他。
“这才是爱情啊!爱情就应该是这样的!”希甘纳克说,“我一直相信你的坚毅,不过也料想到你有柔情的一面,而现在我终于发现了这一面。上帝保佑!你一定能找到你的扎马尔的!别伤心了,朋友!如果生命中没有悲伤,没有快乐,那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希甘纳克注意到庄稼地里闪过两个脑袋,他的心里不禁一紧。无论他怎么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他都做不到:其中一个是他心爱的女儿——阿克帕勒,而另一个则是卡什肯的儿子,是邻村集体农庄的。他说的比做的多,而且喜欢吹嘘自己,因此就连希甘纳克都不是很喜欢他。
但是,年轻人并不考虑这些,卡什肯的儿子开始经常拜访他们。又一次希甘纳克严厉的看着叶列乌辛,甚至直接问她说,为什么他总在这闲溜达。平日里,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希甘纳克想法的叶列乌辛,这次也许是没有明白,也许是不敢去警告阿克帕勒。于是希甘纳克又一次撞见了他们两人。
“怎么会这样呢?”希甘纳克心想。
这是家里第一次有人不停他的话,女儿也第一次违背了他的意愿。为什么呢?他的思绪再次回到了爱情上来。他回想起过去的日子,自己嘀咕道:“如果坠入了爱河,那么言语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
“阿克帕勒!”希甘纳克喊道。
他朝向阿克帕勒再次叫喊她。阿克帕勒从庄稼地里跳了出来。
“在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吗?就这块地,我觉得能够超过其他所有的地。”
“让我来收割这块地!”
“好!你就等着吧!”希甘纳克笑着说,“我们邻村集体农庄的情况怎么样?没有问过任何人吗?”
“好像也不错。”她简单的回答说。
“卡什肯他们家情况怎么样?”
“应该比其他的要好点。”
“不错!他的儿子现在在做什么?在上班吗?”希甘纳克狡猾的问道。
“我们现在的劳动日跟他们一样多。”
“这挺不错!只要他不像他爸爸就好了!”
“他跟他父亲完全不一样。”阿克帕勒猛地回答道。
希甘纳克什么都了解了。
“去跟叶列乌辛说一下,今天早点回家。我还欠卡什肯一顿饭,不得请这个轻浮的……”
这时,在村子和庄稼地里一片混乱。谢尔盖称量完收集起来的粮食,骑上马疾驰,赶上了正要到其他地里的叶尔马加姆别特,卡里巴依,以及沙吉列伊。他叫回了他们,现在一起奔向希甘纳克。在庄稼地旁,他们下了马开始步行,走在最前面的是农学家,而最后面的是沙吉列伊。
“新纪录!新纪录!”他们争先恐后的喊着,围住了希甘纳克,之后便把他举了起来,向上抛起来。
“你那块‘不干净’的地创造了更大的奇迹!”希甘纳克拍了拍谢尔盖的肩膀说道,“现在,你说什么我都听……”
“不!我得听你的!”谢尔盖喊道,“那块留出来的地收成是最差的。因为我没有让你用压路机把它压平。我们是对的。”
叶尔马加姆别特楼主他们俩说道:“你们俩都对!”
“每公顷一百二十五公担!这是新的世界纪录啊!”农学家解释道,“从来还没有任何人创造过这么大的丰收!”


7
整个农学界都为之震惊:十分贫瘠的土地竟然创造出比精心照料的试验田还多的大丰收!
“一个普普通通的集体农庄竟然做到了连科学家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所有人都这样说。
希甘纳克的名字被大家口口相传,他的画像被印在无数的报纸上,而他本人也被飞机火车运来运去去做各种报告。
托肯没敢张嘴,只是在那笑着。
“不让我们去劳动!弄这些废话能干什么?!”沙吉列伊不满地喊道。
老妪扎璐也对他喊道:“把我们家老头子弄走了,都不让我们再看他一眼!”
希甘纳克自从坐上了去阿拉木图的火车之后,就再也没有闲下来过。他刚送走一个记者,另外一个记者就拿着笔已经准备好了。摄影记者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希甘纳克刚想躺在那儿打个盹,从门外进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戴着眼镜,腋下夹了一个巨大的公文包。他疑惑地看了看正在睡觉的阿尔扎别克,又看了看希甘纳克,便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是一个画家,”说着,他在包里摸索着些什么,“不好意思,我好像弄丢了……谁是那个粮食专家来着……”
“我们两都是。”
“不,不,我只需要一个。我把他的名字记在哪了来着……”说着,他不断地翻着包里的东西。
“老年人就是爱丢东西。您今年多大了?”
“六十。岁月不饶人啊!你逃避它,而它却一直追在你身后。”
“原来我们是同岁啊!可是你又能往哪儿逃呢?”
“不是,还是找不到,不记得了……你们谁是最主要的?”
“是他!”希甘纳克指着阿尔扎别克说道,“如果需要的话,我把他叫醒。”
“如果允许的话,我想给他画一张肖像画。”
“太好了!当然允许了!”希甘纳克叫醒阿尔扎别克说,“这个人想给你画一幅肖像画。”说完,希甘纳克便留下他俩,离开了。
为了寻求一些安静,希甘纳克上了楼,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那儿还坐着一个留着大胡子,身材高大,动作笨拙,看起来十分像熊的老头。
“所有这些喧嚣对我们老年人来说都是一种麻烦啊!”那人不慌不忙的说。虽然他朝着希甘纳克,但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抬头,也没有动一下。
“年纪大了,这些都不好应付啊。人在年轻的时候总在寻求热闹,而现在想跟这些喧嚣断绝一切来往。”希甘纳克说。
那个大胡子伸出手来,他的手指很长,而且骨节很粗大,而手掌上则布满了老趼和深深的裂纹。
“这是皮革工作的痕迹——被盐和生革磨过的痕迹……如今正是这只粗糙的手在追求着幸福,而幸福又是什么呢?幸福首先是健康和富有创造性和建设性的劳动。正如现在大家都在谈论的希甘纳克。之前并没有多少人的出名范围能超过自己的乡,而我却听说,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
大胡子不紧不慢地说着,丝毫不着急。劳动是希甘纳克最喜爱的话题了,他也说:
“是的,您说得对。老人家,幸福就是劳动!我们那儿有一个叫卡贝什的人,”希甘纳克想起自己在乌伊尔河畔的同龄人说道,“他什么事都干过,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过。而如今却在那儿收废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人可以在垃圾堆中找到自己的幸福。他现在生活在生活的最底层。如果没有足够的勇气,找不到正确的方法,不就成了他那样了?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他叫做阿尔扎别克。他曾经遭受过一次巨大的痛苦,而现在,已经挣了九百个劳动日。哪怕他遇到再大的痛苦……”
“别!”大胡子突然打断希甘纳克的话说,“我们这儿也有一个苦命的外地人,而现在,因为养了一百只羊,已经挣了一百五十个劳动日了。她也来到了这里。”
“那您有多少劳动日?”
“我们都老了,超不过七百个劳动日了。但是我们今年劳动日都还不错,你们呢?”
“我们今年劳动日可是大丰收啊!每公顷产了一百二十五公担的粮食。”
“啊哈!原来你就是从希甘纳克集体农庄里来的啊?”
“我就是希甘纳克。”
那人迅速地抬起了头,站了起来,张开巨大的双臂。
两人互相拥抱了一下,这时,有一个女人笑着朝他们走来,坐到了沙发的边上。
“没有比这样的见面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老人说完再次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听到见面这个次,两颗巨大的泪珠不仅从她的眼里流出,在她白色的裙子上留下了痕迹。而她自己并没有发觉,她的表情还像之前那么平静。
希甘纳克也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外表温柔善良的姑娘,他自己也无法确定,她是个城里人还是集体农庄的成员。在她那白净的脸上有两条皱纹。“苦难的痕迹”——希甘纳克这样想道。
她一动不动,而且一言不发。希甘纳克觉得,她的举止让他热血沸腾,而她的沉默寡言又让他的内心感到十分平静。
大胡子的老头既没有看这个女人,也没有看希甘纳克,他长久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
“据说我们这里的土地并不是那么的肥沃,而且人们几乎都不能生存下来。你是怎么取得那么大的丰收的?”
“对于那些不了解我们土地的人来说,我们的土地是很贫瘠,而对于那些非常了解它的人来说,便再没有比它更大方,更仁慈的了。有时,人们在不清楚地情况下就做出了评价。要知道,科学家是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找到了最好的种子。据说,在美洲很常见的白小麦种子也是从我们这个地方引进的。难道有人能够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游牧十二代人吗?不过我们仍然还没有学会该如何对这片土地扬长避短,”
“怎么着?难道你还没有满足吗?”老人转过身来,看着希甘纳克。
“我觉得,我们仅仅做到了我们所能做到的小小一部分。”
“叔叔,今天我们在那里吃午饭?”那姑娘微笑着,温柔地问道。
这时老人才注意到她。
“在屋子里做点吃的吧,闺女。我不会用叉子吃饭,用叉子可能都会紧张地出汗。我们两个老人,在开会之前想稍稍休息会儿……”
她默默地走了出去。
“这是你的女儿?”希甘纳克问道。
“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是我闺女。养了一百七十五只小羊羔。”
“嫁人了吗?多么可爱啊……”
“暂时还没有。”
希甘纳克突然想起来,想给让这位姑娘嫁给自己的阿尔扎别克,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说这个事情,便茫然地坐在那里。
“把她许配给我们的阿尔扎别克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最后他这样说道。
“不,她在等另外一个人。”
这句话让希甘纳克感到很失望。
就在这时,阿尔扎别克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糊涂了?希甘纳克?你可真是变糊涂了啊!……”他喊道,“你怎么能让他画我的肖像画呢?”
“他自己想画的。”
“那你的呢?”
“你比我年轻,更英俊,就让他们画你吧!”希甘纳克笑着说道。
“他明天早上会来找你的。”阿尔扎别克嘟囔道。
“到我们这儿来吃饭吧!”那老人招呼道。
客厅里挤满了人。这里聚集的都是集体农庄的精英们。阿尔扎别克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越感到自己受到别人的尊重和重视,他就越思念自己的家庭。“我为什么要跑?又是为了谁跑?”阿尔扎别克跟在两位老人的身后痛苦地想着。因为自己的错误而产生的痛苦感一直围绕着他,甚至在进入老人客厅时都还没有散去。他的眼睛忧郁的盯着地板。
当客人们都来了之后,那个姑娘在小吃部一直忙活着做着凉菜,背对着门站在那里。她手里端着两个盘子,转过身来给客人们上菜,突然一颤,手里的盘子也掉落在地上。她那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很大,向前伸出了双手。
“阿尔扎别克!!!”她大喊道。
阿尔扎别克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惊愕得站在原地。
“扎马尔!”他突然大声地喊了出来,他的嘴也就一直那样的大张着。
“我是在做梦还是真的?不,也许是在做梦……我这就醒过来。”扎马尔不断地嘟囔着,走向阿尔扎别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就像小孩子一样走着。
阿尔扎别克也飞快的冲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扎马尔!我亲爱的扎马尔!”
“阿尔扎别克!阿尔扎别克!”
除了这些话,他们便没有再多说任何话。没有千言万语,有的只是那如泉涌的泪水,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就像是雪花在融化那样。
扎马尔把头紧紧地贴在阿尔扎别克的胸前,温柔地看着他,悄声的问道:“萨金泰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长大了?都成为一个骑士了吧?”
“萨金泰?你是不是疯了?”阿尔扎别克的嘴突然不利索了,他费劲地说道,“他,要知道,要知道,他是和你在一起的啊。”
“天啊!他们骗了我!这可恶的土匪!狗娘养的!”扎马尔挥着手大喊道,“我的萨金泰在哪里?阿尔扎别克!我们的儿子在哪里?!”
扎马尔脸色变得苍白,用力地推了一下他,晕倒在地上。阿尔扎别克像石头一样站在原地,垂着眼睛。老人走到扎马尔的身旁。
“亲爱的,你怎么了?”老人温柔地问道,慈祥地抚摸着她的头。
希甘纳克也垂着头,用长袍的袖子抹去眼角的泪花。
扎马尔恢复了过来,小声地哭泣着。而阿尔扎别克仍旧站在那里,就像一块石头一样。
“别哭了,亲爱的,别哭了。”沙伊拜恩说道,“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的泪水融化了。生活就是这样的讨厌,一会让人开心,一会儿又让人痛哭流涕。人们的眼泪什么时候才能把它喂饱啊?”
扎马尔把头靠到老人的胸前,他那双粗糙巨大的手带着父爱的慈祥,抚摸着她的头。
第七章

1
就像世界末日来临一样,死神吹响了自己的号角。大地在燃烧,到处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但是,敌人仍然没有满足,他们就像神话里所描写的怪物一样,所到之处一片废墟,一路占领了巴黎、布拉格、华沙以及贝尔格莱德,现在已经兵临莫斯科城下,在那稍作喘息,准备着新的一轮进攻。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沉陷在无尽的恐惧之中。
对于所有苏维埃人民来说,这都是非常艰难的时刻,死亡的威胁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一切为了莫斯科!——为了我们的生活,为了我们的家园!”这正是所有苏维埃人们的心声。
在这艰难的日子里,希甘纳克却生病了。两种疾病无情地折磨着他。第一种是身体上的:他患了食道癌;第二种则是心理上的:祖国正在遭受的不幸遭遇。它们不断地折磨着这个老人,他开始变得消瘦,而且非常虚弱,但是他并没有倒下。希甘纳克扎紧腰带,拄着拐杖走向了田地里,走向了工作的地方。
这已经是第三天他没有回家了。乌伊尔河畔的土地上,坐落坐着一间小屋,希甘纳克在小屋里握着收音机寸步不离,自己也不时地嘟囔道:
“怎么没有声音了?”
莫斯科现在怎么样了?如今,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靠这两个支柱在维系着:一个是克里姆林宫的钟声,而另一个则是党坚毅的口号“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但是收音机再次没有了声音。在克里姆林宫的钟声再次敲响之前,每一秒对于希甘纳克都显得如此漫长。
“发生了什么?那儿能发生什么?”希甘纳克拽着话务员,期待地看着他。
“稍等一下,无线电信号受到了干扰。”话务员解释道。
希甘纳克却不是很明白。
“什么干扰?为什么没有声音了?”
“要忍一忍,要有耐心……”
“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了!”
“马上就好了!开始了,有声音了!希甘纳克!”
希甘纳克马上安静了下来。从收音机里传出了些十分含混不清的声音。
希甘纳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在这时,从收音机里传来了克里姆林宫的钟声。希甘纳克顿时喜笑颜开。
“苏维埃情报局为您播报,”收音机里传来播报员熟悉的声音,“我们的军队已经转入反攻!……”
喜悦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为了祖国,死亡也不足为惧!”希甘纳克用手抹了抹眼泪说,“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为祖国牺牲一切!”
收音播报刚刚结束,希甘纳克便冲向了州委员会,一路上每遇到一个人便对他大喊:
“听说了吗?已经转入反攻了!”
还没等踏入州委员会的大门,他便对叶尔马加姆别特说:
“快写下来!我已经捐了二百五十普特的粮食,我还要捐两万卢布。明年夏天要每公顷种植出二百公担的粮食。就这么写!”他用手敲着纸说道。
“等一下!”叶尔马加姆别特打断他说道,“您说明年夏天每公顷要产二百公担粮食,这您得需要从国家那里获得多大的帮助啊?”
难道现在是朝国家请求帮助的时候吗?我们自己应该全力地去帮助国家!”
希甘纳克离开之后,叶尔马加姆别特说:“希甘纳克的承诺让我们有义务去做很多事情啊!”
希甘纳克一路疾驰朝村子里赶去。他急着要告诉正在无尽痛苦中的村民们这个好消息。通往村子的道路似乎无比的漫长。莫斯科似乎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时刻都忘不了那些已经兵临莫斯科城下的德国人。路上停满了一辆辆大车,阻断了道路。马车上坐着许多驼着背的老年人以及一些孩子。在村民的带领下,这些远离故土,抛弃了所有财产,从乌克兰,白俄罗斯前线疏散来的人们也正往村子里赶着路。
“别让他们在我们这儿冻着了!给他们盖得暖和些!”希甘纳克跟熟人这样喊道,从他们旁边驶过。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敌人的憎恨,怒火中烧。他敞开领口,挺起胸膛,迎着夜晚的寒风……
在狭窄的小路上,希甘纳克迎面碰见了一个骑着马儿的人。他的脸上蒙了一层白霜,在漆黑的夜晚里变得很难辨认。希甘纳克弯了下腰,与那人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听说了吗?我们转入反攻了!”这时他才认出,那人原来是托肯。
托肯也弯了下腰,看了看他,鄙夷的说到:
“卑微的家伙!是什么样的胜利啊?”
“你才是‘卑微的家伙’!”希甘纳克说完用棍子朝自己的仇人抡去。
托肯紧紧抓住马鬃,策马疾驰离开了。
“怎么都摆脱不了这个仇人!太可惜了!没有拿一根更结实的棍子。”说完,希甘纳克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扔掉了手上那根已经折成两截的棍子。
自从战争开始之后,托肯就又像希甘纳克还没有出名之前那样瞧不起他。希甘纳克并不想太注意这件事。要知道,托肯十分自信的论断——乌伊尔河地区的土地不能获得巨大丰收,已经连续三次被希甘纳克所创造的的记录打破,现在正是其他集体农庄效仿希甘纳克的方法,对托肯以及“托肯们”取得全面胜利的时候!但是这时,托肯却改变了策略:他开始传播谣言说,希甘纳克的村子里私自藏着一个仓库而没有给国家上报。当然,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政府里任何人的注意,然而众所周知的是,已经有人开始秘密地在寻找这个地下仓库了。希甘纳克知道了这件事情后,非常的生气和委屈。
托肯还不止只做了这些。最近他又开始怂恿从其他集体农庄赶来向希甘纳克学习经验的学员,让他们反对希甘纳克。
“他只不过是比你们早出名了而已,也许在粮食方面你们知道的比他还多呢!”托肯这样跟他们说道,试图勾起他们的虚荣心。
希甘纳克了解了托肯所有的鬼把戏。“看来,他的死期要到了!”希甘纳克自己嘟囔道。
希甘纳克一路疾驰到村子里,连自己的灰马都出了一身的汗。村民们都聚集在他家门前。平时这个时候人么早已收拾收拾睡觉了,而今天,在谈论了一会儿后,邻居们并没有散去,而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闷闷不乐的。许多人的眼睛都肿了,垂着肩,不时传来叹息声。
希甘纳克走了过来,周围便喧哗起来:
“是真的吗?放弃了莫斯科?”
“胡说八道!这是谁说的?!”
“到处都流传着这个消息……”
沙吉列伊,卡里柏恩,让博塔都跑来打听……
“一派胡言!我亲耳听到克里姆林宫的钟声和苏维埃情报局的消息,我们转入反攻了!”
“天啊!谢天谢地!”
人们悬着的心这时才放下。
“快跟我们说说您听到的!”所有人都看着希甘纳克。
“敌人就要被击溃了!一切为了前线!做一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前线吧!我捐了一百普特的粮食,还有两万卢布!”
“我捐一头牛!”
“我!三十普特的粮食!”
“我捐五千卢布!”
每个人都把自己能捐的都捐了出来。
“我捐出我唯一的一头母牛产的唯一的一头小牛!”一个跛着腿的人说道。
在所有人都说完自己打算捐出支持前线的东西后,希甘纳克把一叠厚厚的信交到了阿克帕勒的手上。
“把这些收好,以后再读!我们今天就把要送到前线的东西派出去。老婆子!点灯,我们到仓库里去!”
当他正在往袋子里倒粮食的时候,沙吉列伊、让博塔和卡里柏恩喘着粗气跑进了仓库。
“天啊!希甘纳克!这些都是真的吗?”沙吉列伊问道。
“是的!都是真的!”
“嗬!之前就像一直有人掐着脖子一样,喘不上气来,到现在才觉得把这只手拿开了。”
不!还没有拿开!而现在要把这只手砍掉!粮食现在就跟子弹一样!你有粮食吗?”
“我已经派出去一大车了!”
“给国家做贡献是好的,”卡里柏恩反驳道,“但是我们还是要留一些来播种,和给自己用的啊!你有区里的命令吗?希甘纳克?”
希甘纳克勃然大怒:
“区里的命令?我自己猜到的!没有人能比党和国家更重要”
卡里柏恩沉默了。
在那一直一言不发的让博塔突然问道:“您见到托肯了吗?”
“见到了。”
“他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
“没来的及。我用棍子揍了他一顿,棍子断了,而他跑了。”
“打得好!”让博塔笑着说道,“我觉得是他散播的坏消息。”
“可惜我们的阿曼泰现在不在这儿,”希甘纳克回答道,“把他从狗窝里拉出来!”
“他可能觉得这儿没有男人了,才这么装起胆子干坏事了!对付他这种坏人,不需要阿曼泰,我一个人就能摆平!”让博塔说道。
沙吉列伊和卡里柏恩急匆匆地出去安排给莫斯科送东西的事情去了。希甘纳克叫住了让博塔。
在装了几袋粮食后,老人累了。
仓库里非常的闷热,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也不足以让别人看清他的脸。让博塔站在那儿,在等着希甘纳克给她说些什么。
“你们在这忙着,我去躺一会。”希甘纳克把活交给自己的家人后,对让博塔点了下头说,“到我们家来。”
希甘纳克穿着衣服就躺到了床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躺了很久。他消瘦得很厉害,两颊都陷了下去,颧骨显得比过去更宽了。
“他瘦了好多!”让博塔心里想。
“我今天好像什么都还没吃呢。也不知道老婆子还有没有给我剩下些什么吃的没?让博塔,你去看下。”他最后抬起头说道。
结果,扎璐一直在忙。让博塔弄来了些马肉肠,切碎了送到他的面前。希甘纳克没有胃口地嚼了及小块咽了下去,便把盘子推开了。
“吃不下。怎么办?”
让博塔的心里不禁一紧。
“哎……您没去成莫斯科实在是太遗憾了!”她伤心地说道。
“唉……亲爱的,不管把希甘纳克送到哪里去,他还是活不了一千岁。现在还是担心担心莫斯科吧。我已经做出了承诺,现在不能拒绝。在播种之前应该把阿尔扎别克叫回来。遗憾的是,阿曼泰现在在军队里,我的儿子们也在部队里。现在就只有我和你留在了妇女和孩子们之间。”
“我也准备去参军!”
“你不能去。”
“不!我要去!现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用长矛和棍子打仗了,而是用子弹和计谋。”
“如果所有人都走了,谁来稳固后方,谁来为军队提供保障?!战争所牵扯的不仅仅只是前线,大后方也是!我们的党说过,谁有稳固的后方,谁就能取得胜利。把所有的重担都推给一个生了病的老头,你又要往哪里去?”
让博塔陷入了沉思。她知道,前线和后方一样重要。但是如今,就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心脏已经到了嗓子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然而,这个比父亲还亲的老人却仍然关心着未来
“如果莫斯科被占领了,那我们还要播种吗?”她问道。
“不会被占领的!不会的!我亲耳从广播里听到的……我们转入反攻了!”希甘纳克激动地说。
让博塔大哭起来。
“不会被占领,是您说的吧?要知道他们距离莫斯科已经那么近了!”
希甘纳克立刻消沉了下去,转过身子,自己嘟囔着些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去克制自己,他都不能……他的眼睛湿润了,嘴角也开始颤动。为了不让别人听出自己的颤抖的声音和自己的担心,他决定现在不说话。
“如果唯一的村长,所有留在这里的女人和孩子们的支柱,也表现出悲观失望的话,那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这个想法很快使他恢复了平静。
“我以前觉得你是一块铁,原来,你是一株草啊!你认输的太早了!让博塔!”
“我很伤心。”
“但是眼泪起不到任何作用!”
“它不是眼泪,是水,我这就弄干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试着把你已经湿了的心烘干。”希甘纳克说。
他拿起冬不拉琴,弹奏起一曲库尔曼的小曲,接着说道:
“当艰难的日子来临的时候,女儿啊!国家靠军队在支撑,而军队靠的,则是人们。所有人都很难过。从小我把你看成是一直雄鹰,而现在,在进入坟墓前,我想看看,你是怎样飞翔的!”
“您请接着说!”让博塔激动地说。
“我在州委员会已经做出了承诺,今年每公顷要收获两百公担的粮食。而要兑现这个承诺,我就指望你了!”
让博塔陷入了沉思。去前线的想法现在已经没有去完成这个任务那么强烈了。但是她又能从希甘纳克那里学到什么呢,从他那高产的经验里学到什么呢?
“好!我同意!”让博塔思考再三后回答道,“而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麦子不倒伏吗?”
“这一点我们一定能够做到的!”希甘纳克亲切的笑了。

2
房间里只剩下自家的人,非常的安静,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所有人都眉头紧锁,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非常的压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似乎每个人相互之间都知道对方的想法和感受。窗户玻璃上覆盖了整整一俄寸的冰,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昏暗的光线让人感到更加的压抑。狂风在门外呼啸着吹过。
希甘纳克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坐在周围的家人,便又合上了双眼。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一只老鼠从墙边跑过,也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点。希甘纳克再次睁开双眼,试图让家人们忧郁的心情放轻松一些。
“哎!老婆子,老鼠在你脚边开始往上爬了!”
扎璐大叫了一声,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使劲地拍打抖动着身体。
所有人都笑了出来。希甘纳克把沙伊赫恩交到了自己身边,这是他最小的儿子。他吻了下沙伊赫恩,抚摸着他的头。
“我亲爱的,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呢?是想哥哥们了还是在想我?还是因为我们现在的艰难而伤心?这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法西斯是什么样子啊?”
“他有着像野猪那样的牙齿,门那么大的嘴巴,在额头中间还有一只眼睛,就像一个铜盆一样。嗯,就是这样。”
“他是人吗?”
“是人,但是是坏人,野人!”
“那子弹能把他打死么?”
“能,但不是总能打死。他坐在一个铁盒子里面走。”
“那他怎么能看见外面啊?”
“他们在铁盒子上面做了个小洞。”
“那要是悄悄地走近这个小盒子,然后用刺刀刺进这个小洞,他是不是就死了?”
“对!乖儿子!”
沙伊赫恩高兴地打开一个箱子,拿着父亲的工具开始去制作一个长矛。
叶列乌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又沉默了下来。扎璐就像平时那样,也垂着眼睛,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好像老婆子要比其他人更坚强些!”希甘纳克笑着说完,转向自己的女儿们,“阿克帕勒,阿克日别克,给我唱一首艾特的歌。”
阿克帕勒和阿克日别克唱道:
“啊!父亲!我把你留在了家乡!战争!
我和战友们正在前线奋斗,在熊熊烈火中……
没有苏维埃的日子便不是我的生活,
你放走了四只小鸟儿,而我,就是那第五只!
远处飞来一群恶棍,是一群乌鸦;
啊!父亲!儿子们就像雄鹰,用翅膀保护着在家的您!”
“啊呀!多么健壮的孩子啊!”希甘纳克高兴地喊道,“不过他阿肯诗方面的才华是哪里来的?都说男孩子像母亲家的人。但是我是完全不能相信;你就是把老婆子打死,她都不会说一句话的,更别说唱歌了。”
“可能我的祖先里有人是个阿肯诗人吧!”扎璐嘟囔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才华已经隐藏的非常深了,我不认为艾特可以把它挖掘出来。所以应该是我的祖先里有人是阿肯诗人。”
“你怎么知道?”扎璐回答道,便又沉默了下去。
“女儿,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事吧,”希甘纳克对阿克日别克说,“要知道这些信我们都放了很久了。你来念一念。”他站起身来,紧了紧自己的腰带,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阿克日别克打开信封,开始读起信来:
“尊敬的希甘纳克同志,全苏农业展览局请求您写一篇文章,与大家分享您粮食取得高产的经验。”
“你会写文章吗?”希甘纳克问女儿说。
“不见得会,要知道我从来没写过那东西。”
“女儿啊,舌头短比手短还要糟糕。应该去学习。这件事不得不去问问谢尔盖了。嗯,继续读下去。”
“全苏农业科学院希望您能立即寄来两张您的照片,我们将把它印在书上。”
“还有呢?”
“还有:
尊敬的希甘纳克同志,明年夏天我们将拍摄一部新的电影,名字叫做《斯达汉诺夫农业技术》,我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我坚决地请求您能回答以下几个问题;
第1、距离你们最近的火车站是哪个?
第2、从这个火车站到您的集体农庄的距离有多远。
第3、您什么时候进行春耕?请告诉我们灌溉和收割的具体时间。
在收到您的回信之后,我们将立刻派出工作组上您那里进行拍摄。
所有剩下的信都是农业育种站发来的,希望您能寄出些粮食给他们,用于实验和指导。“好,”希甘纳克回答道,“我们现在就把粮食寄出去,至于那篇文章,什么时候写好再
把副本寄出去。”
于是家里所有的人都开始忙活起来。阿克日别克和阿克帕勒去准备寄给粮食育种站的粮食了。扎璐则有在炉子边忙活起来,叶列乌辛拿起铁锨出了门,沙伊赫恩也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希甘纳克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他看了看四周,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似的。他慢慢地走到墙边,摘下那把步枪,看了看,又重新挂了上去。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张没有织完的大网上,用拐杖挑了挑它。
希甘纳克家里,就剩下这两件旧东西了,其余的东西都是新的。而这把步枪和这个大网对于希甘纳克来说,就是对已经逝去的日子的回忆,每一次看到它们,希甘纳克就感到非常的开心。在墙边站了一会之后,他慢慢走近了隔壁的房间,在桌子旁慢慢的坐了下来。桌子上摆着他四个儿子的照片,而他们正在前线与敌人厮杀。老人拿起相片,深情的吻了每一个人,又把照片摆了回去。
老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在衣柜上看见了一盘马肉,他便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叹了一口气,而这口气听起来就像是一种呻吟。
他在屋子的中间停下了脚步,眼前这一切都勾起了他内心的痛苦。
“哪怕让我再开心的笑一回,再好好吃一顿饭啊!这个病还能不能治好了?唉!梦想啊梦想!还没实现的要比已经实现的多得多!顽皮而又诱人的生活啊!你是多么的美好!”
突然,家人们都冲了进来。
“电报!”
“从莫斯科来的!”
“是潘菲洛夫师寄来的电报!”
阿克日别克用颤抖的嗓音激动地念着电报;
“潘菲洛夫师的战士们感谢您对红军的帮助!他们表达了对取得胜利的坚定信心,以及祝愿我们取得新的成绩!”
希甘纳克并看不懂电报上写的是什么,但他拿起电报激动地在手里挥舞。通常在看完新建之后,他都会将信件交还给阿克日别克的手里,而这次,他却小心翼翼地把电报放进胸口的口袋里,扣上扣子,又不禁地摸了摸。过了很久他次平复他激动地心情,说了句“上马”,便离开了屋子。
他首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让博塔,卡里柏恩还有沙吉列伊。然而他高兴的心情在自己的集体农庄里已经装不下了,他便骑上马前往了“克梅尔 - 希”农庄。
“克梅尔 - 希”农庄的藻列,“卡拉 - 科尔”农庄里的库莉梅丝,以及他未来的亲家卡什肯,他们都是农业生产好手,是他的追随者和学生。如今他们也有了机器,而且都已经挽起袖子,等待着来年的春耕。
希甘纳克很快便赶到了“克梅尔 - 希”农庄,在这里他碰见了藻列和库莉梅丝,这两个女人都靠着墙站在农庄仓库的门口,她俩看上去都非常的伤心,而且一言不发。藻列极不情愿地走到希甘纳克身旁,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当大家都走进她家里之后,她没有像平时那样给大家准备茶炊,而是坐在了门槛旁,忧愁地叹着气。
“你们觉得该怎么办?”她问道。
“什么怎么办。”希甘纳克回答,“把耕牛拿去好好饲养饲养,好好挑一挑种子,把劳动工具都好好修一修,把积雪都收集起来,我们已经两次重新排列了挡板。”
“准备为德国人提供补给吗?”
“什么?德国人?”
“他们已经占领了莫斯科,难道他们就到不了‘库尔曼’和‘克梅尔 - 希’吗?”
“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个消息?广播台没有广播,报纸上也没有这个消息!”
“通知是还没有通知,但是要知道政府已经从莫斯科撤出了,列宁格勒也是一样,您是知道的……”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希甘纳克问道。
“人们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我见到的人不多。人们都怎么说?”
“当女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什么都说,而穷人们更是什么都说,什么都做!”
“要是首都失守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首都是不会失守的!”说完希甘纳克从兜里拿出那份电报。看到这封电报,在场的女人们都抱作一团喜极而泣。
之后,希甘纳克便骑上马,去了另外一个农庄。

3
妇女们便都聚集了过来,围住了让博塔。
“有什么好消息吗?莫斯科那里怎么样了?又没有信来?”人们纷纷问道。
“有一封阿曼泰写的信。”让博塔笑着回答。
“都写了些什么啊?”
让博塔本想用自己的话来讲述一下信的内容,而这些女伴们却不答应:
“读一下吧!不要隐瞒任何东西。”
“让博塔,我亲爱的婆娘,你好啊!”阿曼泰在信的开头这样写道,而这样的开头也把大家都逗乐了。
“让博塔,我叫你婆娘,你不要生气。”
“我给你讲一讲德国人的事情吧:他们和我们现在所在的村子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村子了。但是他们的狗非常的凶恶,总是在不停地乱叫。我给你讲讲他们的战车。还有,我们的人每天都在抓‘舌头’,你可能就会问了,‘舌头’是什么?我们要把敌人从他们的老窝里活捉回来。如果能成功的话,那就是一份荣耀,否则,自己落入他们的手里,那就只能是死亡。我跟我的营长说,我可以偷来一只羊,于是他便也把我派去了。
在漆黑的夜晚,我和我的同志们埋伏在树林里,藏在雪下,就像白鼬那样。这跟我和你躲在乌伊尔河里可不一样:说真的,不到时候真的不敢抬头。不过,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真的可以毫无声息地就到达敌人的老窝,只是需要非常的小心。第一次的时候,我们悄悄接近了一条河,而且不得不一丝不挂的躲在水里,这让我非常的不好意思,而第二次的时候就像这样,让人很紧张。当身强力壮的敌人就站在我们的面前时,我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周围都非常的平坦,就像桌布一样。只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在天空中也不是闪过探照灯的灯光和信号弹。我就这样一直盯着敌人,如果开枪的话,那就会失去这个‘舌头’,而如果去抓他,又让人感到很害怕。有人说过,‘如果有人说他不知道害怕,那他一定是在说谎。’法西斯也是像喜鹊那样的警惕。他似乎正慢慢进入我们埋伏的地点,径直朝我走来。这还能忍?我立刻跳了起来,像黄鼠狼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然而,他非常的强壮,我怎么都无法完全制服他。突然又出现了两个法西斯。不得不去召唤自己的同伴了。砰地一声,开了一枪。原来我们的人就一直在等着这两个人。他们俩被当场击毙了。于是我们便抓住了我抓的这个巨人,堵住了他的嘴,把他的手脚都绑了起来,把他拉回了我们那里。
关于法西斯还有什么呢?对了,他们有许多奇怪的东西。他们制作了许多非常巨大的,跟房子一样的坦克,就打算用这些东西去攻打莫斯科。他们能把路上遇到的一切都给压死。不过我们也没有疏忽大意。
关于前线的事情我不能写得太详细,不过我跟你说,想占领莫斯科,他们的手还不够长!
三角锄现在都在你的手上了,你可以尽情地用了。别忘了给我的那块地里也浇点水。听说希甘纳克好像生病了,但是,要知道你还很健康,也许你现在确实已经超越了男人——在我心中,你一直是这样的!
希望你能尽快给我回信,希望你能冲我笑一下,虽然我们隔着很远的距离,非常的想念你,再见了!”
你的阿曼泰。
在听完信后,这些妇女们都笑了出来,眼泪也从她们的眼角处流了出来。阿曼泰是一个非常麻利,机灵而又简单,又善于与人交流的人,他用自己的乐观和玩笑感染了所有的人。在他离开之后,村子里就好像立刻变得空空如也,变得非常的沉寂。就连自认为非常坚强的让博塔也消瘦了下来……“哎,太傻了,太傻了!”她想着阿曼泰,不断地重复道。 不管过去他们怎么的争吵,吵架,但他们互相都把对方看的非常重。他们之间很爱争吵,而这些快乐和玩笑把他们仅仅联系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而如今,她也不时地想起过去与阿曼泰在一起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唉!我真想念阿曼泰啊!”让博塔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好运能一直伴随着他,还有……不得不想他!”
信里的最有一句话她并没有念出来,也只有她和阿曼泰两个人知道。让博塔怀孕了,她的肚子也渐渐的圆了起来,也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跑啊,跳了。这也不得不让她承认,“不得不想念他”。
在听完这封信后,所有的女人们都开始想念自己的儿子,丈夫,还有兄弟们。她们都变得非常忧郁。而'加斯静却振奋起来,站起来说道;
“你们都这么伤心干什么?要知道,用眼泪是赶不走法西斯的。只有用劳动才能赶走他们。要给我们的英雄们提供更多的粮食和武器装备。我们要去照料老人还有孩子们。女人们现在也应该只爱劳动。让我们化悲痛为力量,去全力的劳作吧!让我们口号‘为两百公担的粮食而奋斗’响彻云霄吧!起来吧!去劳动吧!这样这场战争才会尽早结束!”
妇女们便也都兴奋起来,抹干眼泪,虽然还有些人仍然在啜泣。让博塔和艾斯璐两人走到了一起。一路上让博塔用滑雪杆测量着雪的厚度。第三次重新排列了挡板。积雪非常的厚,但是并不是那么均匀。
“要知道我们是有水塔的,还要收集雪水干什么?”艾斯璐不满地说道,“这都是那个‘细高个子’乱想出来的。”
“细高个子”是女人们给农学家起的外号。从希甘纳克相信用粪便施肥能够带来巨大的收成那时起,他就非常信任谢尔盖,对谢尔盖得态度也变得非常尊敬。因此收集雪水的措施也第一次在集体农庄里开始实行。
让博塔没有回答,在把测量好的数据记下来之后,她又准备出发了。
“你停一下!最好能坐下来好好的聊聊天。”艾斯璐说道。
“平均每二十公顷,雪的厚度大概是半米……”
“放下它,把这些都放下!”
“等一下!希甘纳克吩咐过,要达到一米。这样的话,一公顷就必须要有一千五百立方米,还需要把雪……”
“一直都在想雪的事情,就会无聊死的!来聊一聊别的事情吧!”
“好啊,你想聊什么呢?”让博塔收起纸和笔问道。
“想说些让人高兴的事情。”
“用雪水去灌溉庄稼,到时候就能获得更大的丰收,那时,大家就会非常高兴的。”
“你现在怎么就跟个木头似的,整天就想着这些事情……而我却想着一些关于男人的事情。”
“想一想他们也没什么,没有男人的日子就不能叫生活。要知道,所有的重担可都是压在他们的肩上的。”
“我现在都无法拒绝那个跛脚的老头了,”艾斯璐笑着说,“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太老了。”
“哎!你怎么能这样?”让博塔笑了一下,接着严肃地说道,“你不能用这样的想法去贬低男人们的作用。要知道,他们是父亲,是家里的支柱,他们是战士,是祖国和你的守护神。我就是这样想我的阿曼泰的。你的艾占是很平凡……”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们现在都不在,就把我们留在这里。我们去另外找一个吧。”
“你是认真的还是……”让博塔紧紧地盯着她说道。
艾斯璐什么也没有说,
让博塔穿上滑雪板便离开了。对阿曼泰的思念从未从她的脑海里离去。

4
整日整夜得躲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阿赫梅特的双眼似乎总是在等待着些什么,而如今,他的双眼又充满了生机并且放出囧囧的光芒。那些他所惧怕和躲避的集体农庄成员,在巨大威胁的笼罩之下,都变得无精打采。阿赫梅特骑上自己的那匹老马,决定朝自己的敌人冲去。他从避难的山洞里走了出来。但是这匹老马已经经不起长途的奔驰,他便愤恨的抛弃了这匹马,开始步行。关于战争,国家和前线的状况,他了解的很少。但是德国人入侵的消息甚至都传到了他躲避的荒无人烟的大山里。他到达了乌伊尔河。阿赫梅特并不是这里的人,不过,过去他经常来到乌伊尔来参加贸易集会,而且不止一次的去托肯那里做过客。而且,现在,他也是朝着托肯家的方向在赶路,希望能和他一起解开他内心不断涌上来的疑惑。
距上次和托肯的见面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是阿赫梅特还很清楚地记得去托肯家里的路,甚至就像现在一样,在漆黑的夜里也不会走错。
被希甘纳克打了一顿的托肯刚刚回到家,躺在床上。
这时,阿赫梅特出现在了门口,他跟托肯打了个招呼,抖了抖身上的雪,摘下了帽子,托肯立刻认出来了他。
“阿赫梅特?太意外了!”
“是不是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托肯从床上下来,给了朋友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都在哪里啊?你是从哪里来的啊?好几年都没有见到你了!”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一直像鹌鹑一样躲着。”
“不过,现在已经结束了……你解脱了!”
“你快告诉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怀疑了”托肯笑着说,“白俄罗斯,乌克兰现在都已经落到德国人手里了,而且他们已经兵临莫斯科城下,列宁格勒也被包围了。”
“政府还在坚持吗?”
“是的,还在抵抗!”
阿赫梅特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电灯。
“这种灯已经都发展到了乌伊尔地区了!”
“是啊!当我们的人还在浪费时间研究这些没用的东西时,德国人正在全力发展军事技术,一切就像这样,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托肯,你很开心啊?而我却听说,法西斯除了自己,把谁都不当人看。是的,我的同胞和我的祖国是对我充满敌意,但也许,我比法西斯强。我的剩下的生命可能都没有一头老山羊多了,我是多么的爱惜它啊!我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是我不知道,我该去杀谁,我又该保护谁。”
“你说的对,是到时候了。”托肯说,“法西斯想征服全世界,这是不言而喻的。统治俄国三百年的沙皇,也是一个独裁者。在俄罗斯统治下的哈萨克民族和其他民族,从来都没有过上过好日子,而且从来都没有受到过尊重。要知道,我们,阿赫梅特,我们都是哈萨克人,然而在过去,是谁在欺负你?沙皇政府所利用的是每个民族中最优秀的人,而法西斯所走的道路也不过如此,他们也不得不依靠托肯们和阿赫梅特们……这些法西斯就快到我们这里了,我们应该向他们表现出我们的支持,而且去迎接他们。”
“这里有没有哪里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了?”
“我不是瞎说的,而是认真地。”
托肯的话让阿赫梅特坚定地站在了德国人的那边。 
“你一直生活在人们中间,而且已经习惯了现在的一切,”阿赫梅特说,“而我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非常的惊奇。我在大山里躲藏了将近十年,虽然我一直处于不断的漂泊之中,但是我的双眼也看到了许多:在道路上到处都是汽车,而田地里也尽是拖拉机,天上飞机飞来飞去,而且我听说,在坎达加奇和古里耶夫之间也修建了铁路。乌伊尔河畔,也竖立起高高的烟囱……苏维埃政府能够控制许多的民族,打败它是非常困难的,而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呢?”
“有很多不同的方法,”托肯说,“破坏,间谍,刺杀……哪一种更适合你?”
“哪个都行,你就说我该怎么办吧。”
“我把你送到乌伊尔那里,你在那片草原上采取行动。不远处那里有一个希甘纳克,他那儿有取之不尽的粮食,而他一个人就能比得上其他一百个人。”
“就是那个很出名的吗?”
“他不仅仅是很出名,而且就是一块宝啊!”
“好!我就去那里。”阿赫梅特同意了。
托肯的姐姐给他端来了晚饭,阿赫梅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托肯给他讲了去往村子的路线。
“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搭顺分车来的。”
“这样,你骑着我的马儿去,不过不要到村子里去,在村外就下马,它自己会回来的。”

5
集体农庄全体共产党员大会持续到了深夜。叶尔马加姆别特给大家讲述了当前共产党员的任务——警惕性。
“……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应该展示出苏联人民的高尚品质。而对于共产党员来说,作为国家的领导者,你们的肩上还从未承担过如此的重担。全国都要我成一个全都。为了胜利,我们在任何牺牲面前都不会退缩,然而,法西斯并不只存在于前线,他们用飞机把他们的间谍、特务运送到我们的大后方。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甚至连我们这里沙漠里的沙丘都不能放过。只有当我们的警惕性等于我们的力量时,我们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任何模棱两可的语言都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最危险的敌人——疏忽大意……”
“他们还剩下些什么东西没?”卡里柏恩焦急地想着,策马赶往集体农庄的粮仓。
沙吉列伊正在打开集体农庄应急粮仓的门。
“你要干什么?”卡里柏恩在马上问道。
“想再派出两三车粮食。”
“住手,别派了!”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能动的话,那留着这些还什么时候用啊?”
“现在还没有命令让把这些都派出去,把它们留下!”
但是,这次想劝服沙吉列伊并不是那么容易。卡里柏恩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止他。这时,让博塔走了过来。沙吉列伊回过头来,感觉到他俩都打算来劝阻自己。卡里柏恩和让博塔站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沙吉列伊也不知道该朝谁看了。
“你们想干嘛?”沙吉列伊问道。
“我们应该共同作这个决定。我们两个也是管理委员会的成员。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任何人商量?”
“什么?把公家的财产送给公家你还舍不得?”
“公家财产和公家财产是不一样的。派送粮食也应该有自己的方法。战争还要持续很长时间的。”
“嗬!想骗我?你们试试看!”沙吉列伊固执地回应道。
“没什么好试的。如果你还坚持的话,我现在就去州委员会。叶尔马加姆别特可没有让碰粮仓的!”卡里柏恩说。
沙吉列伊退缩了,他转过身,从粮仓里走了出来,把门关上,手里握着钥匙嘟囔道:
“把公家财产送给公家你们还舍不得,要是给你们自己就马上给了:一会给比赛用,一会又为了得奖,一会又请客给人送去一袋粮食,或者是一头羊!……而现在还要去请示!亲生父亲来了,你连一分钱都不给他!”
他把门关好,把钥匙放到兜里,嘴里哼哼唧唧地离开了。


6
整个村子都已进入了梦乡。夜晚是如此的宁静安逸。只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雪橇发出的声音,以及过往行人骆驼的叫声。
卡里柏恩和让博塔坐在一起,讨论着关于警惕性的问题,以及法西斯的暴行。他们想象着怎么能够快速地击败法西斯并且结束这场战争,以及该给希特勒什么样的惩罚。
“如果能隐身该多好啊!”让博塔想象着,“这样就能悄悄地接近希特勒,然后就亲手勒死他,这样战争就结束了。”
“那被破坏了的城市,人们被掠夺和被破坏财产怎么办?”卡里柏恩叹了口气说。
“战争结束之后,让这些侵略者来给我们建设,修复和返还被掠夺的东西,把一切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就算我们找到他们报了仇,一切都恢复原样,那些牺牲了的人又该怎么办?”
让博塔没有找到答案。
寂静的夜晚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他俩也突然停止了交谈。原来是一个路人,这人走得很慢,还不时地朝四周观望。
“站住!你是谁?”卡里柏恩站起身问道。
这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停了下来。
“是我。”陌生人回答道。
卡里柏恩和让博塔走进仔细打量了一番,并不认识这个人。
“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去?”卡里柏恩严厉地问道。
“从乌伊尔河那里出来晚了。”那人解释道。
“要到哪儿去?”
“这儿有我的亲戚,要到他们那里去。可是我现在太累了,能不能到哪里休息一下?”
“可以,你跟我走吧。”
卡里柏恩把这个陌生人带到了自己的家里,十分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那人的表情显得十分慌张,而且行为举止也显得十分奇怪。卡里柏恩作为主人,还是要请客人坐到下来。阿赫梅特也来到跟前,又十分不自然地坐到了中间。
卡里柏恩斜着眼看着他,注视着他的表情和行为举止。
“老人家,我们来认识一下吧。您是从哪儿来的?”
“从阿克纠宾斯克来的,是阿代部落的,我叫苏莱曼。”
“那您是要到哪儿去啊?”
“我的亲姐姐住在塔索伊干,我要到她那里去。”
“那您为什么夜里赶路啊?”
“我听说有从那来的人在这里做客。”
“您是一个人住在阿克纠宾斯克吗?”
“是的,在城里住。我的儿子去部队服役了,老伴也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因此才不得不去找姐姐了。”
“城里大家都怎么谈论这场战争?”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说德国人见谁杀谁。”
卡里柏恩的妻子在门口叫了一下卡里柏恩,他便离开了房间。屋子里就剩下阿赫梅特一个人,他四处打量着,最终目光落到了一双哈萨克长靴上,他在一只靴子里发现了一把勃朗宁手枪。阿赫梅特快速的把它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卡里柏恩忘记了把手枪从靴子里取出来,但这时他突然想了起来,便赶紧从厨房里出来去房间里找那双靴子。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他能把手枪放到哪里呢?不可能从皮靴筒里掉出来的啊……
卡里柏恩紧紧地盯着这个客人,而那人却十分平静地坐在原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虽然很累了,但是我还是想赶上跟我一路的人去,现在身子已经暖和了,也该再次上路了,”那人说道,“再见了。”
“难道不在这儿过夜了吗?”
“他们可能都走了,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我的手枪刚才丢了。”卡里柏恩说道。
“怎么了?难道是我偷的吗?”
“交出来!”
“我就一直这么坐着,都没有动一下。你再好好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卡里柏恩走上前去,从那人的口袋里拽出了自己的手枪。
阿赫梅特并没有慌张,而是笑了出来。
“手枪难道能这样乱放着?我只是想吓吓你罢了。”
“你给我闭嘴!混蛋!间谍!”卡里柏恩把枪对准他大喊道,“站起来!间谍!”
“间间?什么是间间?要到那里去啊?”
“你自己知道!”
卡里柏恩把阿赫梅特压在自己身前离开了屋子。卡里柏恩的妻子正在忙活着茶炊,手里还拿着一些白色的茶杯,看到眼前的一切都惊呆了。


7
在里屋,一张镀镍的小床上,小客人正呼哧呼哧地睡着。扎马尔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到他的身旁,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扎马尔给他盖好被子,像猫一样蹑手蹑足地收拾起屋子。她把慢慢地把仍在椅子上的大衣挂回衣柜里,在衣柜门上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摸着指尖的皱纹,显得非常的伤心。
“覆水难收啊,再也看不到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嘟囔道。
而这个想法就像黑云中的一缕阳光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扎马尔拂去箱子上的灰尘,盖上留声机的外套,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针线,最后把闹钟拿走,以免它的响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孩子。
沸水的咝咝声提醒了她,茶已经煮开了。她拿起茶壶,准备去倒些茶,却突然在门口站住了。
“阿尔扎别克!”
阿尔扎别克站在门口,他在皮大衣外面套了一层雨衣,身上盖满了雪,眉毛和胡子上都挂满了冰渣。阿尔扎别克跟以前一样,并没有回答,一声不吭,在门口把鞭子递给了扎马尔。
“病好了,习惯还在。”扎马尔笑着说道,从他手里接过鞭子。
阿尔扎别克并没有回答,默默地开始脱大衣。扎马尔把鞭子挂到钉子上,便去忙活那已经烧开了的茶水。阿尔扎别克并没有抬头看,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伸手把腰带也递了过去。”
“我老伴今天心情不错嘛!”阿尔扎别克笑着说道。
他和同志们住在被雪盖得严严实实的牧场的窑洞里,距离农庄有好几十公里,从中要穿过白雪皑皑的草原。
扎马尔现在已经是绵羊养畜场的主任了。
夫妻二人相互问候了几句,阿尔扎别克便迫不及待地走向了里屋——小客人住着的地方。
“别把冷气放进去了,他还在睡觉呢。”
阿尔扎别克抹掉胡子上的冰渣,只把头伸了进去,满脸微笑地一直盯着小床。
“上帝保佑,一切都能好起来。”阿尔扎别克对妻子说道,坐到了毛毡垫上。
他拽着扎马尔的裙子。
“坐一会吧,”他说,“前线的情况怎么样?莫斯科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灾难还没有降临。”扎马尔这样说,不愿用“暂时莫斯科还没有失陷”这些字眼。
“希甘纳克怎么样了?”
“昨天让博塔来过。我们俩都哭了,据说希甘纳克这次很绝望。”
伤心的阿尔扎别克陷入了沉思,眼前浮现出希甘纳克带领他们走的那条道路。他没有松开扎马尔的裙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一块石头一样。扎马尔也在那儿一样不发。
“你的脸上冻伤了?”扎马尔看着丈夫说道。
“是啊。”阿尔扎别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他已经忘却了自己已经冻坏了的脸,甚至忘却了去讲述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三天前,他差点没和一群马儿在暴风雪里丧命。
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跟没没有可能躲在山后或者是躲在深沟里,他只能用胸膛直面猛烈的暴风雪。在毫无屏障的草原上,马群顶着狂风四处散去。阿尔扎别克只能一个人坚持着看着这些马,不能离开半步去找那正在窑洞里熟睡的同伴来帮忙。刺骨的寒风吹到脸上就像刀割一般。马群也渐渐得坚持不住了,阿尔扎别克用喊声以及鞭子都已经无法再控制他们。在漆黑的夜晚,马群在草原上四处乱窜。冬日的夜晚,似乎也因为与暴风雪的抗争而变得异常的长。直到天亮,阿尔扎别克也一刻没有闲下来过。可哪怕是天亮,他也不敢松一口气:他知道,暴风雪会把马群赶到不结冰的沼泽地里。而如果陷入到这沼泽地里,任何活物的命运都是注定了的。死亡在那里等待着这群马儿和这个放牧人。
直到天亮,暴风雪都没有停下来,而且变得愈加强烈。阿尔扎别克迷路了。
“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反复对自己说。他在马群众忙活,尽力想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并把它们引向沼泽地的反方向。
“啊哈!出路在这儿!找到了!”他突然大声喊道,但是狂风似乎又把这些话吹回了他的喉咙里。
阿尔扎别克想起来了,在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洼地,那里夏天长满了肥嫩的鲜草。几天前,他想换一个放牧的地方,把马群从那光秃秃的地方赶到那片洼地里。他立刻拿起了套马杆,迅速用套马杆套住了那匹最活跃的红枣马。再抓住那匹红枣马后,他迅速卸下了自己那匹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儿上的嚼子,给这匹马套上,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马群里的纯种良马,就像是灾难时的保护神——或是遇到狼群的攻击,或是在紧急情况下快速奔驰很长一段路程,它跑得飞快,而且不知疲倦。他已经习惯了和人类一起征服狂妄凶猛的野兽。而它也不止一次因为自己的不听话而被放牧人打得失去知觉,在放牧人面前无助地颤抖。看到有人骑到枣红马上,其余的马匹也都变得听话起来,屈服于阿尔扎别克挥舞着的鞭子,它们都跑进马群里,与其他马儿混在一起。
希甘纳克骑在枣红马上,冲到了马群的最前面,用喊声和木杆驱赶着马群,终于把马群赶了回来。领路马,一匹年迈的黑马第一个转了回来。骨骼宽大的枣红马,它最好的朋友紧紧地跟在它的身后。它们就好像知道了阿尔扎别克的想法似的,朝洼地跑去,其余的一大群马儿都紧紧跟在后面。
因为不能顶着暴风雪强行前进,马队好几次乱了阵型。
不论是暴风雪还是漆黑的夜晚都没有能够摧毁勇敢的放牧人的意志,他们最终成功地到达了那个救命的洼地里。马儿们立刻焦躁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并且开始刨地,想去吃到雪下的草。阿尔扎别克没有从枣红马上下来,默默地按照哈萨克的方式,围着马群转了一圈,就好像在确定边界线一样。最终停在了马群前面,他把套马杆插进土里,靠着它进入了梦乡……
睁开眼睛,阿尔扎别克看见了枣红马儿,它的毛发都因为汗水而变得乱蓬蓬的。它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凄惨,无助地跺着蹄子,把鼻子伸到雪里,惊讶地看着雪地,无论怎样都不能抛开这层雪,吃到雪下面的草,便又开始跺起了蹄子。
阿尔扎别克看到之后,便从马鞍上拿下了三角锄,这个三角锄他是用来打猎的。在地上凿了几下之后,清出了一小块地,他把枣红马牵到这片露出的草上。就这样,在暴风雪没有停下来之前,他就为这已经筋疲力尽的马儿一块一块
的凿出小块的地来,而这马就像信任它的奶娘一样信任他,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到快天黑的时候,暴风雪才停了下来。阿尔扎别克机警地照看着马群。似乎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他给马儿解下嚼子,把缰绳绑到了套马杆上,在雪地上铺好床铺,任马儿去吃草,在自己身旁放了一支长长的木杆。躺在雪地上面,他并感觉不到有多冷,便睡着了。
突然,他身旁的木杆转动了起来。他知道,是马儿在拴着的地方乱动了起来。阿尔扎别克大叫了一声站了起来,骑到了马上。马儿们都拥挤的挤在一起,害怕地嘶鸣着。
“有狼!”他马上反应了过来。
狼群朝马儿们发起了袭击,不过,那匹黑色的马儿挡回了它们的攻击。阿尔扎别克大叫了一声,朝它们冲了过去,被吓到的狼群立刻开始了逃跑。
已经习惯了打猎的枣红马猛地追了出去,他们追着狼群,越过了一个个沙丘,一块块洼地。阿尔扎别克赶上之后,用套马杆精准地打中了一只狼的鼻子,将它掀翻在地。
正在这时,一个骑着马的人在草原上大喊:
“哎!哎!”
阿尔扎别克立马认出了自己的同志,这位同志原本打算去找他换班,结果没有找到人,便从一大早就开始在茫茫草原上寻找他。
“哎!该死的,该来的时候不来,没事了倒来了。别害怕!你又没有被困在暴风雪里!”阿尔扎别克自己想道。
“好了!回去吧!你可真是比狗还幸运!”他大声地喊了出来。也就是在这场暴风雪中,阿尔扎别克冻伤了自己的脸。
扎马尔取来了奶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涂抹着他的脸。这时阿尔扎别克因为感觉到了疼痛,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你的羊怎么样了?”他问道。
“挺好的!如果灾难不到来的话,平均每一百只羊能产一百六十五只小羊羔。对了,又要给前线捐东西了,我们被落下了。”
“希甘纳克捐了什么?”
“一百普特的粮食,还有两万卢布。”
“哎呀!”阿尔扎别克把自己的手放到膝盖上说,“希甘纳克比我和你都聪明,但是,要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富裕。让我们这次赢他一次吧,哪怕就这一次!”
扎马尔温柔地笑了。
“难道我什么时候有跟你吵过吗?甚至当我们‘在广阔的蓝天中寻找那片孤独的云时,’我都没有跟你吵过。”
“如果这样的话,”阿尔扎别克坚决地一挥手,说道,“我们就捐五头羊,五匹马,还有五十普特粮食!这差不多就是我们所有财产的四分之一了。不过剩下的对我们来说也就够了。”
“哪怕把所有东西都捐了呢?只要不让敌人获得胜利就行!”
“这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怎么可能战胜苏维埃和集体农庄呢……”

8
小客人醒了,光着脚走到了门口朝外看去,扎马尔赶紧把他抱了起来。没过多久,他们三个人都已经围着茶炊坐了下来。阿尔扎别克和扎马尔把所有能找找到的好吃的都摆在了桌子上,有奶油、肉,还有一些干果。主人的身旁卧着一只正在打呼噜的小猫,和一只小兔子。扎马尔照顾这个小孩已经好几天了,然而不管扎马尔对他有多好,他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扎马尔温柔地问他:“亲爱的,来,告诉我,你从哪儿来的?”
这小孩噘了噘嘴,突然说道:
“格列-沃-加!”
夫妻二人困惑地看着他。由于不太懂俄语,他们并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炸弹!嗯……嗯……砰!”小孩补充道,显得非常害怕。
“我知道了!知道了!他说的是战争!”阿尔扎别克高兴地喊道。
他俩都认真地注视着小孩的嘴,可小孩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他拿起一块肉,轻轻地咬了一下便扔掉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阿尔扎别克责怪地说,把一盘奶油推到了小客人那边。
然而小男孩对这个也不感兴趣。不过扎马尔在这几天之内已经了解了小男孩的口味。她掰下一块面包,把它泡到奶壶里。小男孩很有胃口地吃了起来。夫妻二人温柔地看着小男孩吃着东西。小男孩突然推开奶壶,伸出双手,张开手指,看着他俩。这个动作是那么的富有感情,以至于扎马尔和阿尔扎别克同时走到他的身旁,争先恐后地给他擦嘴、擦手。当扎马尔准备给他擦嘴的时候,他却扭过脸去,把肉嘟嘟的小嘴朝向阿尔扎别克,而当阿尔扎别克准备给他擦时,他却又把脸转向了扎马尔那边,三个人都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小男孩的笑声却突然停止了,他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小猫和小兔子身上。他伸出手想去把它们抱起来,可却有够不到。
阿尔扎别克把它们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说:
“哈萨克斯坦语里这个叫‘小猫’,而这个叫‘小兔子’。”
小男孩这几天跟着扎马尔已经习惯了这个叫法,他重复道:“小猫!小兔子!”
阿尔扎别克非常高兴,对于他来说,除了能再多捐出两匹马之外,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哈萨克语简单,这么快他就学会了!哈哈!愿幸福长寿永远伴随着他。”
扎马尔和阿尔扎别克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想起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孩子。阿尔扎别克听妻子讲述着小男孩的各种顽皮举动,笑得像个孩子。
“我一看,他不见了……我就赶快跑到厨房,悄悄地打开门,而他竟然坐在砂锅上……”
“真聪明!”阿尔扎别克笑着说。
“……感觉有个东西在床上爬,把我吓了一跳,结果回头一看,原来是他!”扎马尔回忆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小男孩专注地和小猫小兔玩着,扎马尔温柔地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突然说道:
“或许,他也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就像母骆驼在和自己的骨肉分离时那样惨叫一样,母亲那时得多么的痛苦啊!而现在,也许她也死在侵略者的手里了。”
“是啊,”阿尔扎别克叹了口气说,“现在真的是最艰难的时刻了。人民已经流了多少血了!人们的头上布满阴云,多少母亲跟自己的孩子骨肉分离……可谁又有错?该死的法西斯!没有良心!丧尽天良!对这样的小孩都没有任何同情。不同请别人的人,自己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同情!”
小男孩看着扎马尔和阿尔扎别克,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似乎能感觉到他们的想法。他的笑声也戛然而止,走到他们身旁,抱着扎马尔的脖子,一会看看扎马尔,一会又看看阿尔扎别克。明亮的双眼似乎在告诉他们,“别难过了,跟你们在一起,我会很幸福的!”
夫妻两也都温柔地看着小男孩,这时他们也感觉自己是非常幸福的。

9
整个村子早已进入了梦乡,但是在集体农庄办事处那间不大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谢尔盖、阿克日别克以及让博塔都在忙活着希甘纳克的那篇文章。希甘纳克口述一遍,再听他们念一遍。有时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并没有表达准确,他便要求再重写一遍。现在文章刚刚写完,这已经是第三遍了。阿克日别克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让博塔则坐在凳子上,认真看着新的战争宣传画。谢尔盖抽着烟,周围烟雾缭绕。
“人的愿望就像山口一样。刚刚翻过一座,眼前就出现另外一座。”希甘纳克说,“这不,我又担心起两件事。早春,在我们播种的时候,风从卡斯皮耶那边吹了过来。每公顷该播种多少,以及庄稼生长的状况我们了解的还很少。我们还需要知道每一阶段的天气都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在这场风来之前去播种的话,收获的没有在这场风之后收获的多。今年我们尝试下稍微晚点播种。”
谢尔盖马上打开了笔记本,开始记了起来。希甘纳克闭着眼睛,拄着拐杖,把全身的重力都集中在拐杖上。他一直在说着,没有丝毫的停歇,似乎急着要把自己多年来对土地和庄家的了解全都说出来,趁自己还没有入土为安。
“我的另外一个愿望是,庄稼不倒伏。让博塔答应要完成我给许下的诺言,可是如果不用什么东西加固的话,庄稼是不可能支撑得住每公顷两百公担的,不可避免的要倒伏。”
“那该怎么去加固呢?”让博塔问道。
“你必须给每一个麦穗都去弄一个支架。”希甘纳克严肃地说道,顽皮的看着让博塔。
谢尔盖丢掉笔,假装十分惊讶地捂住耳朵。希甘纳克笑了。
“别害怕,谢尔盖,别慌张,我是在开玩笑的。科学院的院士已经跟我说了,而且这个想法也正和我心意:天热的时候人们都非常想喝水,而天冷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着急了。不紧不慢地喝水——更令人愉快,更有益于健康。”
“庄稼也是一样。去年,那些在早上或者夜晚寒冷的天气下灌溉的庄稼就很结实,没有倒伏,而大热天灌溉的庄稼就发生了倒伏的现象。今年我们试一试在冷天去灌溉。”
窗外传来了马蹄声和马车的嘎吱声。屋里的人都跑到窗户边朝外看去,不知是谁跑到门前,还没等他打开门,叶尔马加姆别特、托肯以及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便走了进来。
“法西斯被赶离莫斯科了!”瓦西里•安东诺维奇在门槛那喊道。
希甘纳克立马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抱住了“大人物”。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高兴地跟大伙讲着敌人的损失,讲着俘虏,战利品,讲着敌人从莫斯科溃退时的场景。房间里似乎充满了光明。
希甘纳克的脸上也像从前那样容光焕发。希尔盖和叶尔马加姆别特激动地互相吻了一下。阿克日别克和让博塔就像子弹一样冲出了房间,赶忙去给大家告诉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托肯伸出手,跟在场的人握了握手,他也把手伸向希甘纳克,然而希甘纳克拒绝了他。
“不幸的人!你高兴什么?!”老人推开他的手,喊道。
“希甘纳克,你可真小心眼!还没有忘记我们间的争吵。为了这么大件喜事,让我们忘了它,这不,第一个就跟你握手,想跟你和解。”
水利学家的话似乎很有道理,然而并不愿在这个披着羊皮的狼面前变得和气。
“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但是你的那句‘太不幸了’已经伤透了我的心。”希甘纳克指着自己的胸膛说,“我不会弄虚作假!”
托肯深深地叹了一声坐到了长椅上。
希甘纳克的话后,所有的交谈都停止了。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目不转睛地看着希甘纳克。他们也就仅仅两三个月没有见面,老人竟然消瘦得如此厉害。
然而希甘纳克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消瘦得有多厉害,每次一声询问他时,他都回答说“没关系,没关系的!”他整日整夜所想的都是田地、庄稼。如果说,之前,他的梦想是给大家展示出自己对庄稼多年的经验和了解,那么他现在所追求的就是更进一步:库尔曼集体农庄所获得的荣誉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想要的是他的庄稼能在所有哈萨克斯坦一望无际的土地上茁壮成长。
现在,像库尔曼农庄一样,许多集体农庄也有了自己的机器。希甘纳克的学生卡什肯、库莉梅丝、藻列都已经达到了希甘纳克的第一个生产记录。
“我的经验已经自成一派了,我们地区已经是粮食生产的力量源泉!”希甘纳克心里这样想。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来这儿并不仅仅是为了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他还想把这个生产能手带去另外一个地方,希望能用他的到访鼓舞更多的农民们去取得更大的丰收。无数的信件从四面八方寄送到瓦西里•安东诺维奇那里,请求希甘纳克可以到他们那里交流一下自己的经验和成就……但是看到老人那消瘦得脸庞以及他迟缓的步伐,听到他虚弱的声音,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便扔掉了这些想法。
“我是特地来询问您的身体状况的,”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说,“可看起来您并不是很在意它。”
希甘纳克笑了笑说:“如果像关心小孩一样一直关心身体的话,它会变得娇气十足的。”
“可是你要是不关心的话,它和会彻底与你告别的。”
“哈哈!不管关心不关心,它始终是要与你告别的。在这个世上我已经见到、听到很多了。”
“要是活得越久,见的就会越多。”
“是的,然而见的越多,就越难得到满足。对于人生来说,世上的各种奇迹都显得太少了,即使它仍在不断呈现。”希甘纳克同意道。
“实际上老人家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身体。”在这场半开玩笑的对话中,瓦西里•安东诺维奇这样想到。
“这次你必须跟我一块去阿克纠宾斯克,要让医生好好观察照顾几天。”
“还是让我留在这儿吧,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我自己感觉很好的。每天都能收到从前线寄来的信,几乎每封信都提到了我们的庄稼。而且我已经做出了承诺。达不到每公顷两百公担我是不会罢休的……而且应该从现在就开始准备。工作多的就像一座大山,时间已经不多了。”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知道,希甘纳克哪都不会去的。
“好,如果这样的话,我指派一个医生到您这里来。我求求您一定要听他的话。当您忙活完您手头的事了,那时就到莫斯科去治疗。好吧?”
“那就听你的吧。”希甘纳克同意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跑到了办事处的屋子里。这个冬日的夜晚呈现出另外一幅景象。战争时愁眉苦脸的人们,现在因为高兴,都表现出不同的样子:一部分人眼里闪烁着泪花笑得非常开心,而另外一些则激动地放声大哭,还有一些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阿尔扎别克和扎马尔这时也走了进来。
“阿尔扎别克拯救了整个马群啊!”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惊讶地大声喊道。
“他们是过来看望我的,原本今天晚上就该走了。他们可真走运啊!”
阿尔扎别克朝瓦西里•安东诺维奇伸出了自己巨大的手。
“暴风雪和狼群都没有把你难住?阿尔扎别克?”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激动地握着他的手问道。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超出了计划多少匹马?”
“三十匹。”
“而扎马尔有五十只啊!也就是说,你还落后于她呢?”
“我的一头小马等于她的五只小羊羔。”阿尔扎别克反驳道。
“我同意,你说的对。而希甘纳克跟我说你还在追求女孩子?”
阿尔扎别克不知所措得看着希甘纳克。
“完全不是这样的!”阿尔扎别克又委屈又生气的说。
希甘纳克笑了,转身对扎马尔说:
“亲爱的,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一头不会说话的熊的?”
扎马尔笑了。
“你们要用我的眼光来看他。”她说。
“当然不会。”希甘纳克说。
冬日的漫漫长夜就在这热烈的会议中度过了,没有一个人做过准备,有时人们的发言都结结巴巴,想说的话也不知怎么却突然忘记了,不过立马就会有第二人接着继续说下去。每个人在结束发言的时候都会提到自己给国防基金会要捐的东西:“我捐一头牛!”“我捐两只羊!”“我捐一公担粮食!”……
托肯也站起来发言,要知道他可是个能说会道的演讲家。
“我给国防基金会捐出我一个月的工资!”他这样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一直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让博塔此时忍不住喊了出来:
“拿回你的工资!你还是把你昨天给艾斯璐说的话再重复一遍给大家听听吧!”
“什么?我昨天说什么了?”
“艾斯璐,你来给他提个醒!”让博塔转身对艾斯璐说。
“昨天托肯来到我们生产队,他非常的高兴。他问我们,我们是在给谁收集这些雪水的?是给集体农庄?还是给德国人?我说‘凭什么给德国人?’而他却说:‘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他们拿下莫斯科之后就马上会到达这里!我就跑到让博塔那里,告诉她说德国人要来了,而她立马打断了我说的话……’”
托肯出人意料地大声笑了出来。
“我是开玩笑这样说的,想吓唬吓唬她们,可她们却当真了。”
“不论是你的笑声还是你一个月的工资都不能证明你是没有错的!”让博塔大声说道。她气得脸时而白时而红,而且死死地盯着托肯,一言不发,便什么都没有再说。突然她说道:“让卡里柏恩来说几句吧。”
“托肯,你认识阿赫梅特吗?”卡里柏恩问道。
“哪个阿赫梅特?”
“逃犯阿赫梅特!土匪阿赫梅特!”
“啊!原来是这个。谁不知道他呀!见过不止一次了,不过是在年轻的时候见过的。”
“没有那么久。难道说托肯你现在还很年轻吗?”卡里柏恩说,“这把精致的刀,在上次收割的时候从我手上到了你那里,而现在我从土匪阿赫梅特的口袋里找到了它。接着!我把它送给你了……”他向托肯递过这把刀。
托肯看着他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去接这把刀。
扎马尔再也坐不住了。
“阿尔扎别克,难道眼前这条狗是阿赫梅特的朋友?他怎么能坐在这里?他是集体农庄的敌人!”
阿尔扎别克默默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托肯慢慢走去,一拳打在托肯的身上。托肯大叫了一声,躲到了人群里。立即有不少人朝他冲了过来。托肯几乎得罪了所有人,成了大家的公敌。
“住手!住手!都散开!政府和法律会惩罚他的!”希甘纳克喊道。
人们都散到了一边,让托肯坐了下来。
瓦西里•安东诺维奇握着让博塔的手,吻了下她的额头,说:“你的眼睛就是一双鹰眼啊!想不想阿曼泰?”
“不想。”她说道,可是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我觉得,你再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可做的了。”瓦西里•安东诺维奇对托肯说到。
“是,是。”说完,托肯立马离开了屋子。
卡里柏恩和谢尔盖互相看了一眼,跟了出去。

10
在莫斯科近郊受到巨大打击的法西斯已经无力抵抗,溃散了。春天来了,人们也都感到身心舒畅,似乎最困难的时刻也随着寒冷的冬天过去了。对胜利的信心充斥着整个国家,也激发了劳动者的劳动热情。
库尔曼集体农庄今年提前结束了春耕。人们也都在等着希甘纳克的一声令下准备播种。而希甘纳克的病情却变得越来越重,而且每况愈下,虽然他还没有完全病倒,然而他已经不能再去劳动了。
让博塔今天要接受一次十分严格的检验:希甘纳克要亲自去查看耕地,并且给让博塔一手领导的工作作出评价。让博塔骑着马认真地检查着耕地,心里也在不安的想着,希甘纳克会指出自己哪里的不足。不过她没有找到任何的缺陷。于是她满意地登上马镫,骑上马朝村子里赶去。
这两份快乐就像是两个翅膀一样,带着她朝家里飞去:自己的孩子已经降生,可以马上就看到他,把他抱在怀里,这是其一;其二是她确定今天的测验一定能取得优异成绩,而且能够获得希甘纳克的夸赞。快到家里时,她听到了歌声,那时她的母亲正在唱着一首自创的摇篮曲,让博塔停了下来,认真地听着。
“你就是我天边最美的月亮,
孩子啊!你要快乐!笑起来!
睡吧!睡吧!
勇敢的马儿(父亲的名字——阿曼泰——意思是跑得快的马。)
寄来了信啊!
来了一只骆驼(母亲的名字——让博塔。)
睡吧!睡吧!
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可你也不那么安静。
睡吧!睡吧!
愿你不要跟我们分离,
上天啊!
睡吧!睡吧!”
让博塔跑进毡房。她知道母亲给孙子唱的摇篮曲里提到信不是没有原因的。
“妈妈,阿曼泰来信了?”
“是啊,是啊!”母亲回到道,说完从怀里拿出信递给了让博塔。
“好闷热啊!把门抬高点吧。”让博塔说,突然感到激动得喘不过气来。
“哎呀!这样会把孩子弄醒的。”老人反驳道。
“要是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他才会醒来呢!”
老人走出了毡房。让博塔甚至都忘记了坐下,站着看起了信。
“让博塔,又让你为我担心了。刚刚结束战斗我就给你写信了。一日不打到柏林,你的阿曼泰就一日不会回来。即使我们都很焦急,但是仍需要耐心。由于上一次的侦查任务,我抓了一个‘舌头’,我被授予了勋章。但是我已经受够了整天趴在地方匍匐前进了。于是我便请求要去参加真正的战斗,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机枪手了。如果可以活着回去,我一定让胸前挂满勋章。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看待这件事。要知道,按照你的想法,只有平等爱情才会存在,似乎我现在已经开始追赶并要超过你了!我也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获得勋章了!不过,同志,你也该重新审视自己的看法了。现在我经历的越多,我就越爱你。要经常给我写信啊!抱一抱我,这样,我就会像个孩子那样哈哈大笑的。”
让博塔忍住眼里的泪水,用手轻轻地擦拭掉眼角的眼泪,便开始了回信:
“亲爱的,看来你还是不肯让步。”她这样开始写,“我现在才明白,男人是要比女人坚强和强壮的多。跟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直都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一分钟都无法忘却,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生活里。我没有穿上灰色的衣服,也没有感受过寒冷,和在战壕里的日子,但是我能感受到你所经历的一切。你还是那么不知疲倦,从不屈服,有着钢铁般的意志,你还是我的那个他!
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母亲了,‘母亲’的这个称号已经等于你所获得的勋章了。你说你现在领先我了,是因为你不知道:每次亲吻自己的孩子,就等于朝我的胸前挂了一枚勋章。母亲的职责并不仅仅是把孩子生下来。
我已经做出了承诺,在劳动方面绝对不落后于你。现在又到了播种的时候了。这个承诺就是每公顷产两百公担的粮食。希甘纳克病了,所有的重担都落到了我的肩上。如果我能完成这个任务,我相信我一定能让你心服口服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跟从前那样和你吵吵架、开开玩笑,对我来说变得如此困难,几乎无法做到。可能是牙齿不灵活了吧……
匆忙写完这封信,现在该去招呼我们的阿曼格力达了,当我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们的孩子,一个从出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父亲的孩子与从前线回来的父亲相聚在一起,这是多么让人激动地一个场景啊!这就是现在你的让博塔整体所想的事情。”
写完信之后,让博塔把孩子抱到胸前,给母亲讲述着阿曼泰信的内容。在枪林弹雨中勇敢向前的阿曼泰,在她们的心里呈现出不同的形象。
“啊!上帝啊!把我的祝福带给我的三个儿女吧!”老人叹了口气说,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让博塔啊,我刚才看到许多人骑着马围着希甘纳克在外面。”
让博塔把阿曼格力达抱在胸前,温柔地亲吻了一下,便离开屋子出去了。
希甘纳克被人簇拥着走向了田地里。电影导演率领着拍摄组以及众多拍摄机器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天了。他们中有州委员会的领导以及集体农庄的管理会成员。他们已经围着生了病的希甘纳克连续两三天了。
“真是奇迹啊!”电影导演对农学家说,“一个不识字的人竟然创造了世界纪录!”
“这个人,”农学家说,“在生活中学习。他不知疲倦地工作,他什么都记得,而且什么都落不下,一定要把一切都弄清楚。如果给他这天生的智慧上再加些天赋的话,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大科学家的!”
“据说,最近他的举止显得怪怪的……”
谢尔盖笑了。
“在去年的一个深夜里,我正在返回州委员会的路上,那天夜晚很明亮。突然,我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庄稼地里,还在不停地唠叨着些什么……‘不会是小偷吧’——我这样想道。我走近一看,原来是希甘纳克啊。‘您在这儿干什么啊?’我问道。‘我在研究月光会不会影响庄稼的生长’他这样回答。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桶,认真地量好一平方米的地后,浇了上去,便坐下了。原来他像看看,如果只在晚上给庄稼浇水会怎么样。当然,很多人并不能理解这件事,因此也就觉得他很奇怪了。不过呢,如果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奇怪的话,那么全世界都会是科学家了。”
希甘纳克一边走,一边认真地看着耕过的地,突然他勒住马,爬了下来。拍摄组也都忙碌着手里的机器,他们一路跟着希甘纳克,希甘纳克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那里。
希甘纳克在地里走着,不时量一量土地翻耕的深度,用手捏一捏地上的土,走到让博塔身前。他紧锁着的眉头舒展了,激动地吻了下让博塔,又拍了拍她的肩。
“风已经过了,现在可以开始播种了。要趁着凉天的时候浇水。当气温起来之后,我们就可以给列宁格勒派出粮食了。而我要留在莫斯科治病了,这里一切都要托付给你了……”
伴随着摄像机的咔嚓声,希甘纳克没有再多说一句,他费劲地骑上马,弯着腰,朝村子里骑去。

11
收割的时候到了。乌伊尔河畔,集体农庄边上的宽广土地,就像大海的波涛一样随风摆动。这漫地的庄稼让人想起了灌木丛。置身其中,麦穗会遮挡住你的四周,你所能看见的,只有你头顶那片深邃的天空。微风不时地袭来,庄稼地里沙沙作响。
希甘纳克骑着马儿走在地里,浓密的麦穗完全遮住了他的马儿,看起来,就好像他在庄稼地里畅游一般。希甘纳克松开缰绳,走到了一片开阔地上,便不再着急往前走了。巨大的村庄呈现出半圆形的样子。在村子的左边是一个打谷场。打谷场的一边摆放着几垛巨大的粮食垛,而在另外一边,不停地有空着的卡车进入,而出来的时候则载满了粮食。在打谷场的中间,晾着许多打好的粮食,像珍珠一样。在乌伊尔河边宽阔平坦的大道上,无数汽车冒着白烟在驰骋着。
希甘纳克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生活啊!生活!你是如此的美丽和珍贵啊!不论是老人还是少年,他们都如此的渴求你……”
最近,希甘纳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颧骨变得更加突出,两颊凹陷的非常厉害,连眼睛也陷了下去。希甘纳克慢慢地回到了家里,费劲地下了马儿。毡房边,拴着那只红色的骆驼,似乎它的眼里也含着泪水,看着希甘纳克。
“我亲爱的朋友啊!曾经,我想通过你的汗水来长出这成吨的粮食。现在,我已经毁掉了那座水车,也把你从纤绳之下解放出来了。”希甘纳克温柔地摸着它长长的脖子,在原地站了一会,走进了毡房里。
扎璐和医生玛丽娅姆正在屋里休息,看到老人痛苦的表情,他俩立马迎了上去,搀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了床上。玛丽娅姆给他号了号脉。
“大爷,再来打一针吧。”
“感觉不会起任何作用的,还是算了吧。”
“那您想吃点东西吗?”
“想吃啊!肚子比卡贝什的还饿!”
“没关系的,你一定能好的,您只不过是累了而已。”
“能好的,亲爱的,一定能好起来的,最后一定能好起来的。”希甘纳克说。
希甘纳克似乎相信了玛丽娅姆的话,然而,在他们两人的心中都觉得,他得的这个病是无法痊愈了。也就只有扎璐还觉得这病能治好。
希甘纳克刚刚从莫斯科回来,他在那里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列宁格勒还处在包围之中,运送他们给列宁格勒粮食的专列也暂时停在莫斯科,由列宁格勒驻莫斯科委员会暂时接受。
在莫斯科,许多名医都给希甘纳克看了病,但是他们对希甘纳克的病都无计可施。希甘纳克的年龄已经不允许去做手术了。不过关于他的病情,没有一个医生跟他说了实话。
“会好起来的。要继续观察,注意注意饮食。”医生这样跟他说,“如果您感到不舒服,就马上到这里来……”
希甘纳克并不相信医生的话,不过他让并不善猜测的扎璐,以及自己的家人相信,他已经好多了,而且情况都一切顺利。有时,为了让家人和集体农庄的人放心,他强忍着骑上马,在地里视察。他的出现不仅是对库尔曼农庄的鼓舞,而且是对整个乌伊尔河地区的激励。如果没有他,乌伊尔河似乎都变得浑浊,缓慢,而他在的时候,乌伊尔河也似乎都变得活泼,水量也变得多了。希甘纳克感觉到了这些,他也因此尽力使自己显得很健康、振奋。
正在忙活着打谷场上事情的让博塔,远远看见希甘纳克从地里返回,看见了他佝偻的身躯,让博塔在那里站了一会,便骑马赶回了村子。
匆匆忙忙给孩子喂完奶,她便赶去了希甘纳克的家里,站在了他家门口。她歪戴着帽子,把头发撩在一边,手里握着鞭子,黄色的上衣和肥大的裤子上皱皱巴巴的,腰上的皮带也松松垮垮的,看着希甘纳克。
“让博塔,你怎么瘦了?”希甘纳克微笑着问道,“每公顷达到二百公担困难吗?”
希甘纳克稍稍算的少了些:今年每公顷能打一千二百三十二普特的粮食。
让博塔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走到希甘纳克身旁,坐在了他的床头。
“又躺下休息了?”
“嗯,躺下休息会。老了!不中用了。”
“你都征服了整片草原,难道不能战胜年纪吗?”
“亲爱的,它可是有个强大的靠山啊……”
“靠山”这个词,希甘纳克暗指的是上帝。他不喜欢在提到上帝时说些大不敬的话,因此让博塔也便没有再反驳,只是自己在脑子里想:“这个‘靠山’连你都不帮的话,他还帮谁?”
“你和谢尔盖把电报已经发出去了吗?”希甘纳克问道。
“在那天就发了。”
“现在就该开始想明年的事情了。”
“还想什么啊?两百公担已经是我们的标准了!”
“难道你不想在提高点吗?”
“希甘纳克永远都不会满足啊!”让博塔笑着说,“其他人甚至都不能达到我们现在的记录,而你现在还想再提高些。”
“在当今时代,在苏维埃集体农庄里已经创造了不少的记录,”希甘纳克笑着说,“不需要我们再去做其中的普通一员。真正的强者,是永远不会让出冠军的位置的。人们现在采用和借鉴了我们的经验。我们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无数的集体农庄正在尽力的追赶我们。敢作敢为的人永远不会满足于现在的成就。也许明天某个人就已经超过了我们。到那个时候怎么办?我们不要成为卡贝什,取得一点点的成就就忘乎所以。.”
就在这时,门开了,卡贝什走了进来。
“大家好啊!”他大声地打着招呼。
希甘纳克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扎璐,快去给他倒上一杯骆驼奶,他每次胃口好的时候,总会这么大声地打招呼的。”
“可是你的胃口却没有这么好了。”
“这是因为我没有打算把所有的废物都扔到垃圾堆里去。”
“好吧,连病都治不了你了,还有工夫跟我吵架!”卡贝什说完津津有味地喝起了骆驼奶。
他很快便喝完了一杯,把杯子递还给了扎璐。扎璐重新倒满一杯,递给了他。而这杯奶他喝的很慢,丝毫都不着急。
“唉!喝够了都。”
“再替我喝一杯吧。”希甘纳克说道,看着卡贝什喝奶,他显得非常的满足。
“房子暂时还没有,从州委员会那里直接就到你这里了。”
“再往后你就对谁都没有用了!超过六十岁,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年纪大了,真是不幸啊!”
“我过去是很不幸,但是老了,终于等到幸福了。”
“难道你找到了一个大粪堆?”
“为什么是粪堆啊?等你马上死掉了,我就到你的位置上去了。”
“叫你烂舌头!”这几个字立刻就从扎璐的嘴里吐了出来。
希甘纳克和卡贝什都笑了。卡贝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希甘纳克。
“谁写的?”
“不知道,就放在邮箱里。”
让博塔打开信封,读起了信,这封信是著名的科学院院士写的。他是用俄语写的,让博塔把它翻译成哈萨克语读了起来。
“尊敬的希甘纳克同志,在收到您的电报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不知道是该相信它还是不相信。最著名的科学家曾经认为,粮食的最高产量也就只是每公顷二百公担,而且想达到这一点也很不容易——他们精确地计算出植物生长所需要的阳光量。而您却超越了这个最精确的估算,而且证明了,粮食产量是取决于人类自己的。
我崇敬您,就像崇敬一个才华卓越的大师一样,一个不断创造世界纪录的大师。我也祝愿您能够取得进一步的成就,祝愿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希甘纳克半倚半卧地听着,呼吸似乎都很困难。让博塔高兴地站在原地,看着希甘纳克,似乎在等他叫自己的名字。卡贝什好像也想着这封信的内容,悄悄地看了自己这个同龄人一眼。
“希甘纳克,你好像是累了。”他直直地看着希甘纳克说。
这个时刻,他似乎在老人的脸上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卡贝什的眼角也不禁流出了泪水,他默默地转过了身去。
“梦想啊!愿望啊!美好的梦想啊!”希甘纳克小声地说,“如果我们的让博塔能够达到每公顷二百四十公担呢?那么我们生产的粮食,在科学上都是奇迹了。”
让博塔心里十分高兴,但是他并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之中。希甘纳克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了墙那边。
大家都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静悄悄地离开了屋子,想让老人能好好地休息休息。
只有扎璐还坐在原地,就像一个被钉在地里的木桩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陪伴着人生路上一路走来的伴侣。



Көп оқылғанда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