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时代呀!
如今这个时代还能嘲笑谁呢?嘲笑拥有上千匹马的地主?嘲笑在餐桌前吹牛皮的公民?嘲笑傲慢又做作的地主家的女人们?现在这个火热的时代已经把他们压在了身下。他们就像一撮毛一样被撕扯。以致于他们想拿一小块面包和一小片衣服,好掩盖这个丢人的事。
在卡雷克巴尔四十户家庭中难道没有一个人配得上扎伊雷巴依吗?他高大又肥胖的父亲瑟尔雷巴依说到他的时候总是显得不容置喙:健壮如驼的地主。在他死后,卡雷克巴尔所有的四十户人家都带着殷殷的关切开始敬仰死者高尚的精神。老夫老妇们在每一场祷告的最终都请求神明施恩给“无限忠诚的瑟尔雷耶克”。人们在去远方的时候,无论老幼都会在他的骨灰前祷告,年轻人甚至在受到严厉惩处的时候都不敢用自己罪恶的嘴去说他神圣的名字,甚至连以“瑟尔”开头的词也不会说。
比如说,他们会用称呼“巴雅乌雷阿雅克”(漆染酒杯),来代替称呼“瑟尔雷阿雅克”(彩饰酒杯)。总之,瑟尔雷巴依是非常走运的:在这个世界上是地主,而到了那个世界又进了天国。
扎伊雷巴依接替了瑟尔雷巴依,并在财富这方面超过了父亲。所有人对他都感到羡慕,馋涎欲滴。他曾享有尊敬和荣耀,在他手上也同样拥有权力和权利。但没有人认为已经决定的事情就是一成不变的。
老人们都确信,时代是变化无常的。周围的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会崩塌又重建,脚会变成头,头也会变成脚。这湍急的激流也冲击着扎伊雷巴依,它卷走了栅栏里的牲畜,带走了羊圈里的绵羊。没有牲畜就没有财富,快乐也就不会有。没有这个有权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不觉地扎伊雷巴依就陷入了一种与人隔离的状态。那些不久前还会满足他一切要求的人们,现在都不想听他说话。
穷人们一片欢腾。
扎伊雷巴依却心中悲恸。
他越发地怀念过去的生活。
“哦呵!时代呀!”
然后他完全地走上了另一条路。他的命运同地主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看起来阿拉对他也没有任何的同情和怜悯。一切都像过眼云烟一样。扎伊雷巴依失去了一切:祖辈的荣誉,数不清的牲畜。现在他只操心一件事:怎么样才能不饿死。而这时还有另外的负担缠住了他:尽管不愿意,但还是要交税。所有的会议都在扎伊雷巴依的村子里召开,所有的花销都是他的事。
尽管扎伊雷巴依的妻子有一颗慷慨大方的心,但是还能忍受多久呢?
“为什么人们就不能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放过我们?”她感到很绝望,“难道他们没看到,我们已经沦为乞丐了吗?”
但是穷人们现在完全地变得蛮横无理,什么上帝啊,敬畏啊,早就都忘了。
“吵闹什么呀你?”他们说,“我们已经受够了,现在该你忍受一会儿了。难道你们挖苦嘲笑我们还少吗?我们拿的都是自己的,我们抢过什么呢?”
对此还能说什么呢?
过去的时候有这么一说:把牲畜当做财富的话,一旦失去这些,也就连同尊敬一块儿失去了。人们已经不再崇敬他全能父亲那高尚的精神了。而那些肮脏龌龊的娘们儿,那些牧人的妻子们,曾经没有一点儿拘束地提起扎伊雷巴依的名字,但是现在正相反,他们会直接称呼“瑟尔雷阿雅克”(彩饰酒杯),而不再用称呼“巴雅乌雷阿雅克”(漆染酒杯)来代替。
“神圣的祖先啊!你圣洁的名字被这些肮脏的乞丐们所败坏,像脏兮兮的纸片一样。时代呀!时代呀!”地主和他的妻子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心由于侮辱所带来的痛苦感到十分难受。
是的,时代改变了。没什么值得高兴和向往的。又开会了,一些穷人和一群光脚的顽劣之人聚在一起。曾经在这里坐着的都是那些能满足公民要求的人,而现在坐着的却是一群臭不可闻的窝囊废。他们没有礼貌,没有虔诚的信仰,不尊敬老人。一群没有经验的年轻人斥责着有大胡子的人:
“你们,是煽动闹事者!你们这些贪婪的人!”
边上蹲着的是消瘦,脸色苍白的巴依卡斯卡,他有着浓密的大胡子。不久前在他面前还战战兢兢,溜须拍马。现在他惋惜地看着,这个带有残疾的人,只是张大了嘴,好像大家都在嘘他:
“你不要说话,不要为他们辩护和开脱!”
或者是叶尔科扎,他自己没当过地主,但总是附和着地主,想着当普通百姓的头头儿。现在他刚只说了个“我”,就被来自这些贫民们的四面八方的声音打断了:
“你和这些窃贼是一伙儿的!你就是他们的走卒!”
这时候该怎么办呢?
败坏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一个长得挺难看,穿着褐色短衣的人带着傲慢的神情,拿着一些文件小步走过来问:
“扎伊雷巴依在哪呢?”
“你找他干什么?”
“有来自法庭的命令文件。”
“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欺骗过自己的长工。按照他的申诉法庭做出了决定:偿还他一千卢布金币。”
“太可怕了!天啊,真是昧良心啊!真是给圣洁的精神蒙羞啊!怎么就要付给长工一千卢布呢?”
扎伊雷巴依哭了起来,他的妻子也哭喊起来。就在不久扎伊雷巴依的名字在哈萨克族里还名声远扬,而现在这些卑鄙的人却威胁他要罚款。
啊呵!时代呀时代!
1924年